武陵拣起地上的橘子,走过来道:“少爷,这王——”

    张原双眉一扬,道:“不许对别人说起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若传出去,我就揍你。”事情一经传扬就会变质,流言蜚语就来了。

    武陵忙道:“小的哪敢,小的一向守口如瓶,少爷放心好了。”见少爷闭上眼睛想书了,他便退出门外,依旧坐在小杌子上,浮想联翩,连手里剥好的橘子都忘记吃了——

    武陵虽是个家奴,但自幼陪着少爷读书识字,肚子还是有几滴墨水的,最近几年西张那边又经常搬演戏曲,《西厢记》啊,《牡丹亭》啊,武陵都看过,《西厢记》看了好几遍了,今日见这王家小姐女扮男装跑到少爷这里来,武陵油然想起了《西厢记》,在武陵看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帘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诗既好懂又有风情,实乃好诗,比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妙得多,而现在,自家少爷似乎要与这王氏小姐上演真真实实的《西厢记》,这让小奚奴武陵兴奋且无比期待,转念一想:红娘在哪里,红娘呢?

    此后三日,小奚奴武陵时刻期待着好戏上演,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个王婴姿小姐一直没再出现,少爷也总是闭着眼睛想书里的事,武陵心想:少爷这老是闷在书房里读书多没意思啊,怎么和戏里演的不一样啊,是因为没有月亮吗?嗯,月初是没有月亮,再过几天就会有的,只盼不要落雨——

    ……

    初四日午后申时,王思任到书房来了,这三天他对张原基本上是不管不问,但张原的默学苦思他是知道的,虽说三天时间要梳理贯通四书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但张原不能以常理度之,谁让张原年少气盛与那姚复立下赌约呢,所以张原必须在三日内做到这一步,不然,十月底前写出清通的八股就是痴人说梦——

    张原见王思任进来,赶紧起身shi立。

    王思任坐下,看着张原,问道:“尚能贯通否?”

    张原恭恭敬敬道:“请老师提问。”

    王思任笑道:“xiong有成竹啊,好,那我问你,四书里提到的仁,有几处?仁有几种析义?”

    张原从容不迫,一一答来,尤其是对仁与富贵、仁与礼乐、仁与君子小人的辨析尤为入微,王思任听得捻须微笑,又择其疑难精深处,问答半晌,王思任点头道:“敏而好学如此,真是读书种子啊,哈哈,启东先生可是在盼着你输给那姚秀才。”

    张原道:“老师想必也知道那姚生员的劣迹,学生也是借赌约之机ji励自己勤学上进,顺便为乡梓除一害岂不是好。”

    王思任那日听张汝霖说过,张原另有良策胜那姚复,这八股张原本来就是要学的,便道:“你既已融会贯通,那就可以看看我辑录的一部四书笔记了,对于四书小题的破题论述颇精,读后对于四书义小题八股,无论如何出题都能应对自如。”转头对门边shi候的小僮道:“去内院书房,在乙字号书橱,取我那部封面无字的笔记来。”

    小僮应声去了。

    张原却是心里叫苦,那部四书笔记就在这书房里,前日王婴姿小姐匆匆离去并未将这部书册带走,他也没有翻看,随手放在一边,现在王思任让小僮去取,哪里取得来!

    此事颇为暧昧,一时不好解释,张原正在琢磨说辞,那小僮回来了,禀道:“老爷,没有找到那部笔记,小奴把乙字号书橱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王思任摇了摇头,对张原道:“稍待,我亲自去找。”起身yu行——

    张原忙道:“老师且慢,学生有话说。”

    张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把那册四书笔记捧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