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宫中每五日一次请安,今日便是给贵妃请安的日子.早早起来,梳洗更衣,蓝玉在一旁念叨“小主如今虽只是八品典侍,但毕竟是三品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只要小主稍微用些心思,也不至于薄宠至此”依礼穿好褥裙,挽发髻,模样也算是清秀可人,略施胭脂衬托出几分姿色.

    不敢迟了时辰,便往贵妃宫里去了,出了关雎宫门,遇见了两位宫装女子,一人身形娇小面若桃花,一人容貌上等衣着素雅,她们看见了我,衣着素雅的上前道“妾乃常在裴氏,请教姐姐芳名”我客套道“妾乃典侍顾氏”身形娇小的道“妾乃美人上官氏,想来都是去贵妃宫里请安的,不妨一路同去”

    那两人关系似乎不错,路上总是低声笑语,我在一旁也时不时插几句话,走过长长的宫道,路过御花园,七转八转到了棠梨宫门口,已有许多嫔妃在此等候通传,我一眼看见夏吟盈,她身边依旧站着张繁钰,张氏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我上前去“妾拜见夏华容”夏吟盈连忙扶起“你我之间何必拘礼”张繁钰颇为挑衅的开口“难道顾典侍瞧不见本主?”夏吟盈自然见不得我受委屈“有本主就不劳烦张常在教训人”

    眼看着矛盾升级,此时一个装扮不俗的宫婢却开了正殿的金丝楠木门,高声道“贵妃宣见各位小主”三人不得不暂停,众人有序而入,齐声跪拜后我便开始神游天外。她们一个个都有着美丽精致的皮囊,暗地里的龌蹉肮脏却怎么也掩不住。她们之间,这个斜眼望着那个,那个指桑骂槐着这个,张繁钰几次向我投来鄙夷目光,贵妃看我的眼神锐利得像极了匕首,还有面生的用试探的目光要将我望穿。

    散后我去了夏吟盈宫里闲坐,午膳后她要午睡,我不好再留,自己回宫去了。在路过御花园时,我远远望见一个黑衣背影,看那走路的神态,我直觉那像极了容云鹤,我心底尘封的思念被唤醒,我快步上前想一探究竟,那黑衣人却在前面拐过弯去,我不顾仪态跑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四下张望了许久,蓝玉劝我“小主看错了,只是宫里的寻常侍卫罢了”我才怅然若失的往回走。

    自那天在御花园看见那个背影后,我便总想着去御花园再逛逛,可是又不想遇着生人,以免多生是非,便只得挑人少的时候去。一个多月的光景过去也相安无事。

    可这回正是不巧,黄昏日暮时我刚从一条小道走入御花园,我出门时随意拿了天青色褥裙穿上,没想到一眼便看见,同样穿着一身天青色褥裙的张繁钰正从小道走出来,狭路相逢,我想躲也躲不过,她如今也有几分风光,皇帝晋她为美人,除去夏吟盈,她也是能常常侍奉皇帝身边的人之一,我也不想造次,行礼道“妾见过张美人”

    张繁钰用傲然不屑的目光将我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才道平身,我本欲化解尴尬“没想到你我二人今日不约而同穿了同样的褥裙,也是难得的缘分”张繁钰皱皱眉,冷哼一声,让我觉得她那张明眸皓齿的脸十分可恶,道“本主可不稀罕和你有缘分,本主这身衣裳是皇帝亲赐的,你不过八品典侍,何处来的?”

    我觉得有趣,莫非她从未留意过我的家世,我道“天青色并非是高位娘娘才能用的颜色,这衣裳是妾带入宫中的嫁妆”张繁钰的嫁妆自然寒酸,眸子都黯淡了,逞强道“还未请教令堂何人?”我挺直了腰杆,忍住嘴角不要上扬,“家父礼部尚书顾江”蓝玉在一旁插嘴,“小主的长兄也在京中任五品云麾使”我转头假意斥责“这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没想到张繁钰丝毫未觉羞耻,反而咄咄逼人“出身礼部尚书之女,却只是八品典侍,丢不丢人呐,我要是你啊,自己都没脸出门”话里全是酸味,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是堪称欲与天公试比高,我也无心与她一辩雄雌,“来日方长,你我且看谁笑到最后”我话落甩袖离开,全然未顾身后之人的脸色是不是已经差到极点.

    回宫沐浴更衣,我只点了一盏烛火照明,烛火昏黄的光辉让人心安。我从小便喜欢在浴后弄些珍珠膏涂于肌肤上,一来免得干燥脱皮,二来也养得一身肌肤如雪凝脂。珍珠膏的香味一成不变,而我今日一闻却有些反胃,俯身一阵干呕,蓝玉却有些雀跃期待,“太医院中有老爷安插的人,奴婢这就去请来”我不解,想了想或许是有孕了,仔细想想这次月事迟迟未来,自己身子确实有些与往日不同.

    纵使夜深,太医也赶来得迅速,为我把脉诊断过后,便跪下恭贺“恭喜小主,小主福泽深厚,已有孕月余了”蓝玉立马笑开了花,“此事切莫在宫中大肆张扬,树大招风,倒可以把消息传出宫外,也能让老爷夫人欢喜”

    我与皇帝虽无夫妻之情,但本能让我对孩子产生感情,深深宫墙里有个孩子能与我相伴也是好事,小腹尚且平坦,但里面有条生命在扎根发芽,突然觉得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平安生下孩子,我暗下决心改掉深夜不睡消极节食等习惯,太医说月份小,胎象尚且不稳,平日里须注意防寒保暖,切莫使身体劳累。还开了方子,我用心记下,喝了安胎药后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天上纷纷扬扬撒着雪粒,肃穆的皇宫银装素裹后多了几分圣洁高雅,我的庭前寥寥几串脚印,旁边那颗梧桐树的枝条上压满了几寸厚的白雪,内务府送来炭火盆,屋子里丝毫不冻人。

    贵妃免了各宫的请安,倚梅园的梅花此时应是傲骨霜枝人间绝色,我也不好出门,雪地里最怕滑倒,只好安分的守在炭火盆旁。

    我在八月中旬秋高气爽之时入宫,寒来暑往,如今正好年关将至,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时,我听闻皇帝下圣旨,拜我父顾江为大陈朝丞相。父亲行事向来低调,也将我调教出同样的性格。前朝之臣应该无人不向我父恭贺送礼,顾府此时应该门若庭市,但在深宫里,我不张扬便不会有太多人知晓。

    父亲着人送来珠宝玉器两箱,云锦十匹,送子观音一座,要我好生养胎,多和皇帝亲近,在宫中站稳脚跟,更要将低调谦虚的家训牢记于心,在外人面前只用典侍位分的吃穿用度。

    两日后雪停了,贵妃召各宫嫔妃请安。我便同前些日子一样依礼待传请安跪拜,或许只是心理作祟,总觉得每个人都巴不得我保不住孩子,我勉强压下心事,偶尔谈笑与往常无异。

    众人散后,我悄然独自折了回来,贵妃倒也不意外“典侍是想为我办事,还是想让我为你办事?”贵妃深谙生存之道,如今四下无人说话却也一点不拐弯,我道“妾只是有要事来向贵妃禀告”贵妃有点失望,端起青瓷茶盏吃起了茶“说吧”,我莞尔笑道“落雪前一晚妾身体不适,传太医却诊出喜脉,已月余了,皇嗣关乎国家大事,特来通报娘娘一声”贵妃像是差点呛到,轻咳两声勉力道“那便恭喜了,本宫也不留你了,好生回去歇着吧”我念及低调行事,“只是头三个月胎象不稳,除了皇上太后,其余人还望娘娘赏脸不要声张”“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妾告退”我转身而去。

    我午睡醒来后,便有公公在外头等了许久,问起缘由,我如今有孕午睡打扰不得,公公宣了圣旨,我父官拜丞相,数十年来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其子女理应奖赏,顾氏连晋两级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