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确实听见了水声。

    在火车充满节律感的哐当声中,不知何时混入了细小而连贯的杂音。那是被搅动的浅水在哗哗作响。那个声音,并非来自侧畔,反倒像是从足底发出的。

    周雨冲向窗边。因为急切忘我,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脚伤,踉跄地跌了两步,才及时扶住列车的窗台。推开窗户后,那哗然的水声变得益发清晰。

    他在扑面而来的疾风中探出头,望向身下的轨道。夜色很暗,使得下方的道路模糊难辨,然而在月色下粼粼闪耀的银白波浪,毫无疑问已经淹没了原本理应是火车轨道的位置。

    "我建议你关上窗。"后面的李理说,"进入河内的过程是很快的。若不及早准备,我们就得在车里游泳了。"

    起先,周雨不是特别明白她的意思。就在他疑惑的一小段时间里,车厢剧烈地振荡起来,那像是在火车突然改变前进方向时,由衔接处碰撞而产生的颠簸。

    地面开始倾斜,火车正通过坡道往底部冲刺。那下降的幅度之大,竟然让周雨有了坐过山车的感觉。

    相对的,漫过轨道的山间浅流,其水位正以惊人的速度攀高。先是高速运转中的车轮,然后是车身与窗台。在水漫过窗洞以前,周雨不得不拉上玻璃窗扇,转而环顾车内,寻找能够填补窗户缝隙的物品。

    李理依旧所在床边,用饶有兴趣的神态看着他。

    "我真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先生。"

    "救生圈。双腿残疾的人可游不好泳。"

    因为既忙乱又迷惑,周雨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地回答了。李理偏过头,有点惊讶地挑起眉。

    "周雨先生,你现在说话的样子令我想起了你的女友。我没意识到躯体会对性格造成如此明显的影响。不过,我想现在还犯不着去找救生圈,我保证车厢内是绝对干燥的。"

    "你在开玩笑吗?别说窗户了,光是列车门就不可能是完全防水..."

    周雨在应答中转过头。他看到水面已经完全覆盖了车窗顶部。然而,那至少有着两毫米宽缝隙的老旧窗户竟然没有渗漏进一滴水。整个车厢如同一艘怪异的潜艇,在不知深浅的水面下安然无恙地继续潜落。

    就在周雨看着这一幕发呆时,李理又说:"事实上,倘若你未能及时关窗,此处的水流也无法进入车内。那现象是极具观赏性的,就像是车外紧贴着一堵墙。尽管如此,我还是建议将窗户关牢些,因为若你将手伸出窗外,你会在一瞬间被吸入河中,永不再现。在我第二次登上这条线路时,我曾尝试将一些东西放到窗外,它们最后都无影无踪,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所有的定位或回收装置都在会在接触河水时失效。"

    "这还真像是冥河该有的样子呢。"

    "若有我说,这更像是一条时间之河。当火车进入这条河以后,车上所有事物的时间都会静止。我指的是像这位老先生一样,终止一切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变化。"

    "但我们两个可没有被暂停。"

    "我们是特别的。"李理说,"若非如此,我们今夜将是一场不归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