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沉,余晖随性洒下,白昼的闷热终于散了些许。稀稀落落的蝉鸣尚未聒噪,只是晚风中的暖意一日盛过一日,透露着初夏气息。

    距离上一个案子了结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朝堂之中瞬息万变,旧党覆灭,新党悄然而起,腥风血雨悄然覆盖了大景政局。不过所谓问罪,更多的只是按照皇帝心意重新洗牌,至于无辜与否,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朝堂之中发生的事情,虞简却并不关心。她已经在阁中闲了大半个月,每天都和前一日雷同,除了喝药养伤再也无事可做,又回到了每天游手好闲的状态。

    ——有案子的时候想逃避,闲下来又觉得无聊。虞简一边在心中鄙视自己,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伴着蝉鸣轻哼不成调的曲子,琢磨着明天又该做些什么。

    她身边的摇椅上,沈镜云煞风景地抓了一把瓜子,咬得咔咔作响,面目狰狞:“我听说整个兵部大换血呢,皇上破格提拔了许多寒门举子。机会难得,听无斋许多人挤破了头想要谋个一官半职的。”

    他根本不需要虞简回应,一个人就能唠唠叨叨继续说下去,仿佛是在和空气聊天:“我觉得斋长也真是抠门,你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居然没有奖赏?清正阁的功勋这么不好拿吗?方首辅不是还上了折子,盛赞你和顾亭之来着?”

    “本来就是我们行事鲁莽,只是运气好才全身而退,斋长和院长没有问罪就已经是仁厚了。”虞简蔫蔫地提不起兴致,打了个哈欠,“何况皇上已经给了许多金子,又许诺记大功,我已经很满意了。”

    能活着走出皇宫,连解下的腰牌都失而复得,她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说到这个,顾亭之说要赌一把,你还真的敢跟着往里跳啊?”沈镜云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命丢了怎么办?虽然是搭档,信任些是应该的,不过你赌得也太大了些……我之前可没见过你这么信任过谁。”

    啧,又来了。沈镜云这些天总是不经意地提起顾亭之,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挑剔模样,话里话外都是试探虞简的意思。

    ——倒也不是他长舌,这是景微安排给他的任务,让他务必打听清蹙顾亭之和虞简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然,原话是“阿简对于亭之到底有没有意思”。

    沈镜云粗枝大叶惯了,面对这个要求不明所以,觉得虞简就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会对顾亭之有非分之想。但拗不过是喜欢的姑娘所托,还是挠着脑袋答应了。

    虞简把左胳膊枕在脑袋下,敷衍道:“确实挺冒险的……但总不能让瞿司永那个混蛋继续只手遮天不是?听无斋从前可不是这么教我们的。”

    她背对着沈镜云,是以他没看见虞简脸上诡异的一抹飞红。

    说来奇怪,她下意识想回答“师兄说有他把握,就不是冒险”,却自己都被话中的坚定和亲近吓了一跳。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对于顾亭之已经是无条件的信任,只有匆匆换了话题。

    好在沈镜云这个大老粗没有意识到她语气中的一丝慌乱,狐疑地“哦”了一声。他还想再欲盖弥彰地问些什么,却被虞简哄鸭子一样赶走:“去去去,去问问阿微要不要帮忙,搭把手端端菜,擦擦桌子摆摆椅子,别在这里嗑瓜子了。”

    受了伤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一起聚餐时,光明正大地躲懒偷闲。

    她心满意足地听见沈镜云起身,垂头丧气走向后院帮忙。沈镜云的唠叨声一停,似乎连蝉鸣声歇了片刻,小院中一片寂寂无声。

    唯有夏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