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宁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沈有余“咬”住自己,也没有任何挣扎或其他受惊的表现,不论是被咬之前还是被咬之后,始终波澜不惊的,那样冷淡的反应,但他是纵容的。

    “钥匙”封印的解除以及当时调动灵力的行为,对沈有余来说都是极其消耗精力的事。他说自己很困,这是真的,并非是什么找借口亲近路知宁。所以,沈有余很快陷入睡梦之中。

    然后在梦里,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是真的挺小年纪里发生的事,他自己醒着的时候都该是记忆模糊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梦到。

    那是还在双桥周庄的岁月,可能还是小学。那时沈有余虽然爱闹腾,但很少“惹事”,可有一次他在学校里打架,居然闹到把人鼻梁骨都打断的地步,路知宁也因此被喊去谈话。之后才了解到,沈有余之所以下手这么“狠”,是因为对方小孩骂他没有妈,还骂了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小孩子他自己不一定懂,是从他处学来的言语复刻,但有时候不能完全领会,也知道那些话的羞辱意味有多难听。

    路知宁见到沈有余时,小沈有余梗着脖子,只说:“我没错。是他不对。”

    见完老师,解决了赔偿一事,路知宁将沈有余接回家,神情淡漠的,好像一直以来,路知宁都是缺少情绪的模样。他说:“你和别人争这个作什么?总归你有我和你路爷爷。”

    沈有余闻言,立刻红了眼眶:“你们对我再好有什么用!你们又不是我爸妈!”

    话一出口,现场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沈有余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没办法收回。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是特别的死要面子。大人很多时候会觉得小孩只不过是小孩,小孩子要的那些面子算什么呢。有些大人不在意的事情,小孩会在意。那些大人觉得可以轻易迈过的坎,小孩子就做不到。可能是因为小孩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吧。就像这一刻的沈有余,他后悔于自己说出口的话,却不知道怎么收场。那一句道歉转在舌尖,吐不出来。

    晚上吃饭,路爷爷也不在家,去镇上别家大爷那里聊古画去了。沈有余扒拉几口饭,看着路知宁欲言又止好几回,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你、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路知宁没说话。

    小沈有余偷偷打量路知宁半晌,鼓起勇气挨挨蹭蹭挤到路知宁旁边。他说话之前明明在心中进行过多次情景模拟演练,是关于如何向路知宁道歉的。可那些在心里头已经说得很熟了的话,真正出口时却怎么都说不利索。并且真的说出口了的,和原本预想的总有些偏差,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沈有余攥住路知宁的手:“我知道我今天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路知宁还是没说话。

    小沈有余有点不知所措,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点抖|音,那是紧张,但显得像是要哭,可他主观意识上并没有想要哭。因为道歉的时候还哭的话,总有点逼迫对方的意思。他并不是要逼迫路知宁原谅,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要道歉。因为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也不想路知宁误会自己,于是拼命地想要摆出更加镇定的姿态。

    “你别不理我啊……别不跟我说话。你要是生我气,你就打我骂我好了,你这样不声不响,我心里特别难受。”

    路知宁本是默默吃饭,听着沈有余的话,手里的筷子倒是停下了。

    他看向沈有余,还没说话,沈有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不想哭的,可是一看到路知宁看向自己,心上就涌起一股毫无道理的委屈。那些眼泪十分轻易而廉价地落下来。但同样奇怪的是,眼泪流出来之后,原本准备说出口的,那些十分肉麻的话语,居然也就能轻易地被说出来了。

    “师父,我没见过我爸妈,我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没有爸妈不要紧,我有师父你就够了。可是如果连你也不理我的话,我觉得自己还不如去死算了。”

    路知宁摸了摸沈有余的脸颊,给沈有余擦眼泪:“没生你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