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宽恕,不等于麒麟保无过。他能劝说颙琰,可是,他又何尝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呆呆望着身边那空了半边的床榻,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在了梦中啊……

    还是在乾隆四十七年的这个八月,十三日皇帝刚过完万寿节,整个避暑山庄还沉浸在一片喜庆里。

    八月十五中秋,按例还要拜月。

    皇帝属兔,故此拜月也自是大事。

    孰料这个八月十五,竟又逢月食。

    纵然中秋,人间团圆,可是天上那轮最要紧的月,却缺了呢。

    七十二岁的皇帝疲惫地下旨,“都散了吧,散了。”

    他独自一人走回寝殿去,慢慢索索地合衣在榻上躺下。

    魏珠小心地来伺候,想要帮皇帝宽衣。皇帝却不知怎地,忽然恼了,“辫子,把朕的辫子都给碰乱了!都起毛了!”

    魏珠吓得跪倒在地,不知这话又该从何回起。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传按摩处的太监,叫他们来给皇上重新梳好辫子去。”

    皇帝却盘腿坐在榻上,一刹那仰天呆望,仿佛忘了眼前要跟魏珠说什么话,更忘了要随时挺直腰身——这一刻的皇帝,白辫子低垂,脊背无可遮掩地佝偻了……

    “魏珠啊,今年是乾隆多少年了啊?”皇帝忽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魏珠吓得伏在地上,半晌都没敢说话。

    皇上七十多岁了,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皇上这精神头儿和记性,自打过了七十岁之后,仿佛真的有些减退。可是皇上要强,从来不肯在大臣面前显出半点老态来;也幸亏皇上一向博闻强记,故此极少泄露出这样的老态来。

    可是这会子,皇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呢?

    皇上他老人家,难道当真连今年是乾隆多少年,都不记得了么?

    魏珠为难了一会子,不敢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回话儿:“回皇上,今年是——乾隆四十七年了啊。”

    皇帝竟然从榻上倏地伸腿,直接蹦了下来。

    “乾隆四十七年了?已经是乾隆四十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