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式微拿自己没办法的时候,只能把这个问题当初一个谜题。

    要说最初的好感,可以追根溯源到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年,夏天的大阶梯教室、混合着柠檬芳香和汗臭味的空气、黏糊糊的皮肤、白色短袖、少年的微笑。

    渐渐的心动,藏匿在无数次的眼神对视中、交换的笑话里、海边撸的烤串、路边摊喝的烧酒、无意的触碰、收回的手、以及每个翻滚的海浪拍向消波块的时候。

    悄无声息地,宋式微没有料想到自己终究难逃消波块的命运。

    这么多年她都可以忍受这种惨绝人寰的孤独,喜欢的人站在眼前却说不出一声“我爱你”,喜欢的人离得这么远,也说不出一句“我想你”,但是她都找到自洽的方法了,她可以等,只要他确实对她有对普通朋友之外的一丁点特别,就足够支撑她的期望许久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天,无意中看到那一幕之后,她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替他解释,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怎知,她终究还是错了。叶楚亲口承认了,她和他确实在一起过,那么杨弋怎么可能在爱着另一位女生的同时,心里还容许有她宋式微的位置啊?她把杨弋当什么人了!

    人生就像拼图,得一块一块填满,你的位置早就注定了,不是你的硬挤无用,是你的便缺一不可。而宋式微这才醒悟,她一直以来都错把自己放在属于叶楚的位置上了。

    与日记本夹杂在一起的东西哗啦啦掉到地板上,宋式微俯身拾起。

    一张从作业簿上撕下来的白纸,画着一只简笔画卡通兔子,戴着耳机,玩着滑板,旁边夹杂着好几行法文和中文的对话,她跟他的频率渐渐对上,凭着独特的气息找到彼此。

    一根编织成毛绒绒的小兔子的狗尾巴草,虽然被压扁了,但是犹见编织人的手可有多巧,那一天她有所舍弃,又有所得。

    宋式微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紧接着起身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就像打开潘多拉盒子那般慎重。

    一本伊坂幸太郎的《金色梦乡》,六年前,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只说是买多了,她不信。

    一本黑色精装封皮《尤利西斯》,五年前,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心意重达五百克。

    一本深薄荷绿封面烫着一圈金边的《追忆似水年华》手稿原版,扉页手写的限定编号“923”让她永生难忘,那是四年前,他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小本装订的a4纸,一篇用天蓝色文件夹装着的论文《悲观的理想主义者》,也是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念头“我用上我全部的才华,付出我所有的热情,够不够追上你的脚步?”

    宋式微还想到藏在老家屋子里床底下的那双已然落满灰尘,可当初是费尽心思diy的带有翅膀和滑板图腾的运动鞋,最终却送不出去。

    ……

    她也想释怀。可是谁来教她如何释怀?

    她从来都是自洽,自己同自己和解,靠的是自我损坏、自我愈合、自我谈判、自我妥协。没有人能够在这段感情里向她伸出援手,哪怕把她拉出这个越陷越深的泥沼,哪怕向她指明一条出路,一条可以真正从心底走出去的路,而不是每回自欺欺人,蒙住眼睛,骗自己的心说我放下了。

    望着这些东西,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洁白无瑕的脸蛋,她该拿这些东西如何是好啊?全是一桩桩的往事追忆,碰不得,扔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