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周合变得更有人性了。

    这种经过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而成的变化是不应该由我来发表意见的。近距离的接触往往会模糊掉某些细节,我和他如果对此大言不惭的直接下定义,便有种我时刻在关注着他的意思在,虽然宠物观察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实际上只要想到“我”作为被寄生的“人”,在观察周合那种将人类身体当作载体工具,能够完全掌控的“虫”,就足够让我感到恶心了。

    可惜这里只有一昧迷信周合的伪装,沉浸在其虚假形象之中的人,而这种“好”的方向是符合大众期望的,是代表着真善美的,它不会带来坏处,对于他人而言自然也没有指出的必要。

    我便只能自己肯定自己的判断,用此来说服作为观察者的自己。

    周合确实变得更具有人性了。

    他开始习惯做一些没有目的的事情,去浪费时间说一些废话会有意地打开理性的牢房给感性一丝空隙,然后故意去放慢自己的工作效率。

    他变得更加灵活了。

    我是早就明白这一点的,不论是从寄生在我身上的“虫”那儿,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他一直在学习如何更好的融入社会,他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人类社会中的一员,想作为人类认真活下去,而不是像我一样成为寄生在这个星球上的渣滓。

    说来有些可笑,我在这方面根本比不过他。

    ——

    我们推开体验馆的大门时,恰巧碰见了学习委员。她应该是在搬展板之类颇有些分量的东西,只是带着走到门口,就累得气喘吁吁,乍一见到我,便吆喝着让我来帮忙。

    于是,我就有幸旁听了周合同学习委员之间的谈话。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寒暄,相熟的人之间出于礼貌的问候,只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憧憬的老师,胆大如学习委员这样的女孩子声音里面都带上了些许羞涩,透露出几丝青春期少女该有的遐思来。周合则是一贯的彬彬有礼。他在学生面前向来是睿智宽容地长辈模样,私下谈话也总脱不开这种风格。

    如此你来我往地说上几句,我竟产生了一种路人强行成为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的错觉。只是手里开门就被塞了一份着实不轻的道具,把我定为在了工具范畴之中,还不至于让我上升到菟丝花的层面里去。

    面对这种情况我倒是有套经验,是我在母亲进行“比较游戏”时学到的。母亲同人寒暄时,我便要当一个沉默地展示工具,表现出我的乖顺听话;母亲需要展示她的慈爱时,我就要为之递上茶水,向其交谈的对象以慰问,表现出我的孝顺细致;指责要悉心接受,批评要诚恳道歉,夸奖要谦虚婉拒,将自己放在最边缘的位置,当一条没有主人的吩咐,就绝对不会擅自出现在外面的狗。

    这应该算我在自由之后首次遇到相似的境况,意外的没有让我感到多少排斥。

    自从对过去的怀念一再出现在我脑子里,我便有开始习惯这种事情了。窒息之后,就是理所当然的麻木,或许我的本质大概就是如此。

    这般想着,我将怀里的展板放了下来,靠在旁边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