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这天,我和谢云瞻相约在湘江边走一走,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散,清晨的风很有些凉意。

    我依然慢他半步,他抿着双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江中的风景从橘子洲头变换成洲尾,他才歪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其实,我想跟你道歉。”他低声道,“记得在衡山上,有一回我脾气不好乱讲话,反问你难道没有朋友吗……对不起,应同,我现在知道了,你的朋友很好很好,他们都是英雄。”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这话可重了啊。”

    “不,不是的,我应该向你道歉。还有,那天柳……青木佑介说,利用朋友什么的,这些话,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两天我总觉得你对我有点避着、让着……”

    他停了一停,“应同,我觉得你很好,对我很好。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才真正叫做利用朋友。玉成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我想,都是我害了他。”

    “你没有害他。”我脱口而出。

    他脚步一顿,怅然中多了一丝困惑,隐隐间,我似乎也窥见某种期待。

    “咳,这个……”我干笑两声,说,“总之,请你相信我。”

    “你的朋友,此刻就在你想象中那个被曙光照耀的地方”,这一句,我只能隐去不说。

    “相信我,可以吗?”我重复了一遍。

    他没有立刻回答。

    我心内哽了一哽,怨自己话多,尴尬半晌,只好干硬地转了个话题:“你受的枪伤那里,现在还疼吗?”

    当日交换情报时,孟常随告诉我,就在谢云瞻被关进中统审讯室两个月后的一天,奚玉成的父亲、中央委员奚泊尘要求单独会见谢云瞻,并且要求撤走所有监听、录音设备以及警卫守备。

    孟常随的听力是高手如云的党网行动队中数一数二的,孟道远便派他在可准许的最近位置监听谈话内容。

    奚泊尘进入审讯室后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谢云瞻谁也没有说话。

    大概又过去半个小时,奚泊尘才沉声道:“玉成有次大发脾气说,我不是个好父亲。可是我供他吃饱穿暖,上最好的学校,他不肯到南京念经济,自己一个人留在北平,还要参加什么抗日先锋团,我也没有反对过,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好父亲呢。”

    谢云瞻回应说:“您是天底下最懂他的父亲。”

    然而,就在这一来一回之后,审讯室内竟然响起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