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后,我学会了怎么把半报废的驳壳手/枪当做毛瑟1934使,也学会了一口连着吐出两个圆圆的、灰白色的烟圈。

    至于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我至今还没能有幸见到。

    “应同,好自为之吧。”他弯腰将半熄的烟蒂用力摁在石头上,戳了好几下才直起身,抖一抖蓑衣上的露水,径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你们还会将谢云瞻当做共/党抓起来吗?”我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即便心里已有答案。

    黑影已经完全没入夜色中,只有一长声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声断断续续从深林的棘刺间传来。

    “怎么会,蒋委员长金口玉言,国共合作,还能有假不成吗?哈哈哈……去他*的,国共合作,哈哈哈……”

    笑声渐渐飘散,我将地上的酒瓶拢作一堆,忽然之间有点泄气,垂手发了会呆,然后从衣兜深处摸出一盒纸壳子破了半拉的前门牌香烟。

    一直以来,我都是CC系的一枚闲棋冷子。

    去年七月廿八的深夜,二十九军突然撤离北平,随后两日内,平津接连沦陷。中统——当时还叫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在北平的情报网络几近瘫痪。

    程近书的上峰正是谢为山的第一秘书官,彼时被一并扣押在庐山以待党内审查。我这颗闲棋,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被启用的。

    程近书的潜伏计划,关系到日本人对我们最惯常用的奴化教育,不得不花费时日,作缜密周详的打算。

    他是天生的交易者,关系网四通八达,即便战火蔓延到脚下,也本可以全身而退,却只身在这趟浑水中,费尽心思打点日本人的关系,还得心交力瘁地平衡北平文化界的各路人心。

    等到终于算得上是准备充足,只待计划书送到南京得到批复的时候,日本人的军队已经大摇大摆地开进北平,伪政府的聘书也已递上程家书房的案头。情势相逼,他只能先斩后奏。

    是我亲手将那份计划书交给了CC党网行动队,这是在一片混乱的北平情报网废墟上,在匆忙撤离的相关人员都还在迢迢流亡路上的当时,唯一一个如常运转的核心上级。

    我后悔吗?我后悔得想死。

    可我后悔有什么用?

    犹记得孟常随教我一个当时尚是中学生的孩子抽烟,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后,出乎意料地没有责罚我。这几年,我保持自律,极少去碰那东西。

    为数不多的几次,倒是一起头就没个收的时候。

    一如今夜,暮色如晦,山风凄清,一支又一支,直到抽完那一整包,天也快亮了。

    我们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这大把大把没有月光的无能为力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