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的摇晃加剧,张璁知道已经出了城,略微犹豫,他还是揭开车帘往外瞅了瞅,正是初秋,虽然天色尚早,但沿途随处可见肩挑背负的百姓以及赶着各种牲畜,骡马车轿的商贾,一片繁忙景象,他不由倾身回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京城。

    历来内阁阁臣致仕之后极少能再回京师,嘉靖帝继位取得‘大礼仪之争’的胜利之后,内阁的一众阁老,不论是首辅还是次辅,都更换的分外勤,致仕者不乏其人,从无招回之先例,望着逐渐远去的京师,张璁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楚,虽说已预做安排,但他却觉的希望渺茫,他实是揣摩不透那位年轻天子的心思。

    正待放下轿帘,大管家张福贵带着一名仆从急急折了回来,在轿前低声禀报道:“老爷,前面五里亭,有三位门生摆酒设宴为老爷饯行。”

    还有门生送行?张璁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可知名字?”

    “回老爷,是胡万里、周志伟、魏一恭三人。”

    胡万里、周志伟、魏一恭?张璁轻念了一遍三人的名字,微微摇了摇头,没印象,定然是排名靠后的,大管家张福贵见他微微摇头,便轻声道:“老爷,这三人名字小的倒是有印象,排名皆是二甲靠后,不过二十余岁,端午节在高粱桥踏青,几人曾经与京师的几个纨绔起过争执,进士是什么东西的笑话,就是他们闹出来的。”

    一听这话,张璁亦不由微微笑了笑,进士是什么东西的笑话,他也曾听闻过,微微一笑,他便收敛了笑容,这三个门生敢拿礼部尚书李时开涮,可见胆子不小,今儿敢前来送行,更可谓是胆大包天,他们难道不清楚此举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见张璁沉吟不语,张福贵小心的试探道:“老爷,您看是否停车?”

    “不必。”张璁沉声道:“相见不如不见,以免给他们徒惹麻烦。”

    “是,老爷。”张福贵忙躬身道。

    车队缓缓从胡万里、周志伟、魏一恭三人身边驶过,丝毫亦未停留,张璁在经过之时,揭开车帘望了一眼躬身长揖的三人便放下了车帘,心里却无端升起一股暖意,这是他的门生,不消十数年,他亦算得上是桃李遍天下,不过这几个门生胆子也太了些,怕是难有作为。

    想到这里,他心里却是砰然一动,三百多门生,平日颇受自己青睐的几个排名靠前的门生都不敢来送行,何以这三个门生独独敢来?仅仅只是胆大?怕是不尽然,如此明显的后果,他们岂能看不到?难不成还有自己疏忽了的地方?

    待的车队缓缓驶过,胡万里三人才直起身来,魏一恭轻吁了一口气,道:“就这样完了?”

    胡万里微微一笑,打趣着道:“道宗兄还待怎的?想敬杯酒,话话别?”

    “这可没意思。”魏一恭皱着眉头道:“总该露个面......。”

    见到车队缓缓停了下来,周志伟含笑道:“道宗兄,有意思的来了,恩师怕是要露面了,咱们给你机会,待会你上前去回话......。”

    一见车队真停了下来,魏一恭心里亦是一跳,忙连声道:“别介啊,我一个三甲出身的上前回话,这岂不是将咱们仨的身份都降低了?还是长青去吧。”

    胡万里却未接话,心里琢磨着这张璁是何意思?为何会临时起意停车?管家张福贵此时已是急步赶了过来,微微一揖,道:“三位大人,老爷有请。”

    张璁并未下车,仍是端坐在车中,不过却将车帘挂了起来,胡万里三人行至车前,见这情形,忙就地跪下道:“门生胡万里、周志伟、魏一恭拜见恩师。”

    “荒郊野外,无须多礼。”张璁微微点了点头,待三人起身,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