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摘星楼已是正午,嘉然看着外面的日头毒辣,而自己又独个儿一人,便决定下午待在客栈等卷柏回来,也免得他没有钥匙进不了房门。嘉然收拾好刚买的首饰,下楼差了伙计送上两个清淡的小菜,不过这段日子总是和卷柏一起用膳,第一次一个人吃饭,嘉然觉得味同嚼蜡,吃了两口便扔在了一旁。

    “咚咚咚”,似是有人敲门。嘉然这才发现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抬头看窗外,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她居然睡了一个时辰。嘉然伸了个懒腰,起身开门,发现竟然是卷柏。她惊讶道:“不是说酉时才回吗?”卷柏笑了笑:“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倒是你,下午没有出去吗?我回来时原本想让掌柜的帮我开门,但昨夜那个小伙计告诉我,你中午回来后便一直没有出门。”嘉然点点头:“上午去了趟双桂巷,认识了一个美人儿姐姐。下午不想再一个人出门,便在客栈等你回来咯。”卷柏愣了一下,继而说道:“既然我回来,时辰尚早,不如我带你去茶馆听听书?”嘉然登时睡意全无,赶忙催着卷柏出门。嘉然转身去拿荷包,卷柏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快要掉下来的簪子,抬起手,想替她扶正。就要碰到她时,却犹豫地停住。嘉然恰好转身,额头轻轻划过他的指尖。嘉然疑惑他为何是这个姿势,卷柏解释道:“你身后有根蛛丝,我正要摘掉,你就回头了。”嘉然并未在意,提起裙角下楼,唤掌柜的替他们安排马车。

    车上,嘉然问:“书生,咱们去哪家茶馆呀?”卷柏答:“五福茶馆。”嘉然以为是个很大的茶楼,下车却发现不过才两层,但人倒是挺多,台上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台下的听客叫好声不绝,还真是小茶馆大热闹。两人走进茶馆,那小二看嘉然虽蒙着面纱看不太清样貌,但身上穿着云裳布庄的成衣,赶忙迎着他们上了二楼。

    待两人坐定,小二唱道:“小馆儿有上好的龙井、普洱、毛尖、银针、碧螺春···”又奉上一本木简,上面写着各种茶点,约莫三十多种,嘉然顿时觉得有些饿了,点了一壶龙井,外加烫干丝、千层油糕和翡翠烧卖,便开始专心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人看起来已是大衍之年,声音却十分浑厚,只听他说起了城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诸位都知道,这扬州城里有三个销金窟。一是那落雪室,一方小庭院,只有云夕姑娘和两个小丫鬟。云夕姑娘年岁不详,但是自落雪室重开,八年过去了,她的样貌一直没有变过,甚至更美了。她每旬只同一位恩客畅谈一夜,或聊诗词歌赋,或聊水墨书画,或聊棋局兵法。落雪室的门可是千金难进,据说不合云夕姑娘眼缘,即便奉上再多金银珠宝,也不能打动她。若是得了她青睐,便是一穷二白的书生,也是她的座上宾。”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说起第二家,“二是那曼音馆,若无请帖,便进不了大门。曼音馆的姑娘们都善歌舞琴艺,那曼音馆的装潢更是金碧辉煌。里面的人夜夜笙歌,一掷千金,却请不出一位姑娘到府上演奏。因此,豪门贵公子们都争相想见识见识里面的风采,更甚者为了一张请柬当家厮打。”台下有人问:“那第三家呢?”说书先生笑了:“莫急,莫急。容我慢慢道来。这第三家,便是汇贤雅叙。汇贤雅叙名字风雅,里面也全都是清倌儿。这汇贤雅叙的主人姓徐,可他的真名无人知晓,江湖上都唤他一声徐公子。白日里汇贤雅叙的门紧闭不开,到了夜里,便会有数十辆马车亲去府上接人,据传只有文采非凡、才学过人的才子,才能收到徐公子的邀请,进入那宅院。今日我要讲的,便是汇贤雅叙的双姝。这两位姑娘是同乡人,家里遭了难,两人先是被买到教坊,学了歌舞琴棋,后才被汇贤雅叙赎走。大姑娘名叫韵娘,也是汇贤雅叙的头牌,很少出现,但她一手琵琶冠绝天下,更曾被请进瑞王府演奏。二姑娘名叫菀娘,善舞善歌,生平爱穿白衣,连裙摆上都缝着珍珠。”听到这里,嘉然点点头。“起初姐妹俩在教坊时,被坊主逼迫着接客,稍有不慎触了坊主的霉头,便少不了一顿毒打。后来此事被徐公子知晓,不忍她二人再受苦,便为她们赎了身,并归还了身契。原本以为她们会回到家乡,却没料到,二人为了感谢徐公子之恩,自请进入汇贤雅叙,更是凭借着自己的才情,一步步成为汇贤雅叙身价最高的清倌人。你们可见过寻常的窑姐儿能随意出门?但汇贤雅叙的二姑娘可以。她不仅能出门,阵势更是不输富家小姐,她那马车的帘子,都是从京城请了裁缝来做的·····”

    听了一通汇贤雅叙的传闻,嘉然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去汇贤雅叙一探究竟。卷柏正要开口劝说,便被嘉然打断,扔下一锭银子,急匆匆拉着卷柏回了摘星楼。嘉然嚷嚷着让卷柏拿一套衣服给她,结果穿上衣服才发现,那衣摆都拖到了地上。嘉然灰心,又想去成衣店买衣服。卷柏看她东想西想,不由好笑,找来了店里的伙计,让他去买了一套小厮的衣服给嘉然。嘉然看到衣服,有些生气,她原以为卷柏替她寻的是翩翩佳公子,没想到让她去扮个小厮。卷柏却说:“你身量娇小,若是扮成公子,总是男生女相,容易惹人怀疑。若是你扮成我的小厮,我再替你乔装一番,别人自然不会多看你。”嘉然换上小厮的衣服,卷柏拿出一盒棕色的药膏,在嘉然脸上抹了抹,有拿出胶水涂在她的眼角。再看镜子,白嫩嫩的小姑娘变成了脸上长着麻子,肤色蜡黄,眼角耷拉的矮瘦小子。卷柏笑了笑,像是很满意这个作品。

    嘉然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终于是忍不住对卷柏说:“真的不能扮成小公子吗?”卷柏摇摇头,拿着药膏回了房间。不一会儿,换了身白色的澜衫,头上戴着羊脂白玉发簪,神采飞扬,仿佛和那个灰衣书生并不是同一个人。嘉然看着卷柏,竟然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打趣道:“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你说对吗?卷柏先生。”卷柏笑笑没说话。

    听掌柜的说,四喜饭庄的鲜虾馄饨极为鲜美,还有三套鸭和文思豆腐也很是出名,正好尚未入夜,卷柏便提议嘉然先适应一下自己的新身份,带着她去了四喜饭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