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消溽暑。一晃眼,已是午时过半。

    窗外影影绰绰的竹叶挡不住细碎的阳光,在幽静的屋里洒下斑斑驳驳。纵然是夏末,夜间星点的凉意没有打消鸣蝉的热情,用此消彼长的合唱卖力的歌颂着一季盛夏的离去。

    我昏昏沉沉的醒来,一丝寒意悄然爬遍全身,突然念及昨日师傅叮嘱,近日天气渐冷,让我去藤架上取两床被子以防着凉,索性披衣下床,不如就去外面晒晒被子,活动下筋骨。

    一阵清香伴着竹屋小门的“吱...呀...”声飘了过来,花堂妹妹不知何时熬着的药还在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四处也没见着个人,我估摸着师傅和花堂妹妹刚走不久。

    药香让我清醒了不少。

    这几日嗜睡,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我被红色的火焰包围,接着一个白色的圆球向我砸过来。我尖叫着醒来,一身冷汗,花堂妹妹也总是被我吵醒,忧心忡忡的拉着我的手,替我擦掉额头上的汗。师傅睡在竹屋旁的偏房里,他总是能在我惊醒的瞬间来到我的床前,端给我一碗安神汤,扶我躺下,掖好我的被子,也总能听到他沉稳又略显疲惫的声音,“月儿别怕,有我在。”

    我时常回忆起自己醒来的那天,草药膏辛辣清凉的气味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我的大脑,床前的铜盆里堆积着被血染红的白布,一块蓝色碎花布遮掩着窗户,把地板上的阳光切割成不规则的四边形,迷迷糊糊中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

    眼皮子前的光线逐渐变暗,只听得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高挑消瘦的男子缓缓走过来,把一沓干净的白布放在我的床前,顺势坐下:“姑娘终于醒了,方才我还在担心这几味中药药效不强,我这悬着的心可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他说话时靠我很近,温热的鼻息才渐渐让我有了活过来的实感,我用力的抬了抬头才迎上他难掩喜悦的双眼。

    好生俊秀,棱角分明,朱唇轻启,朗目疏眉,倒是眼神深邃,看久了只觉得有些哀伤。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我又是谁?”我支棱着灌铅般沉重的四肢想要坐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如此茫然和陌生。他一把按住我,温柔却有力道:“姑娘现在不便起身,先躺着修养,这里的事情我日后再和你细细道来。”说着,他别过脸,我才看到一道细淡的伤痕从眉角延伸到左耳边。他起身又转身,把床前的铜盆端了出去。

    真是奇怪,在这之前的事情,我一概想不起来,仿佛我只在苏醒的那一刻才开始拥有了记忆,任凭我怎样搜肠刮肚,都是徒劳无功。

    这人刚出去不久,就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颤颤巍巍的端来了一盆热水,鹅黄色的长裙在她身后一抖一抖的,盆里的水汽打湿了她的鬓角。“姐姐可算是醒了,师傅日夜担心,都消瘦了不少呢。”她拿起一块白布,放到盆子里打湿,拧干,包着草药给我敷上。

    师傅?我打量着她,一双桃花眼扑棱扑棱的,乌黑的长发用簪子绾住,趁的象牙白的鹅蛋脸越发清秀可人,“你可知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了看,并没有回答我,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姐姐的眼睛和她果然很像…”。她的话更是让我一头雾水,刚刚敷的药开始起了作用,伤口处隐隐作痛,倒也没了精力去弄明白这些事情,罢了,迷迷糊糊中又昏睡过去。

    这一觉就到了翌日下午,觉着身子轻松了不少。推开门,那高瘦的男子正在门口的石桌旁翻着书配药,昨日的那位姑娘正在给小火炉添水。听见我走了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活。

    “师傅的配方可真厉害,姐姐伤的那么重,现在都能下床走路了”那位姑娘甚是惊喜,赶紧擦了擦手,跑过来扶住我。那位被称为“师傅”的人眉头舒展,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说道:“姑娘现在能记起什么吗?”

    “只能记得醒来之后的事,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

    “想必是伤到了脑袋,这无名无姓的也不是办法,我在竹林里捡到你的那天晚上,难得的月朗星稀,以后便唤你“竹月”怎么样?”

    “竹..月..,听起来不错…”我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随即点了点头。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拉住呆呆站着的我在石桌旁坐下,那位姑娘也随着我坐在了旁边。几丝清风吹过我的发梢,我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四周,不难看得出,这个幽静的竹屋建在了半山腰。望向对面一侧,松涛万顷点缀在白云之间,偶尔传来几声啼叫,都像是落雨惊雷,听得人心头一震。

    那万顷松林往下,就是一弯碧蓝的湖水。好像大部分时间,这里都是旭日普照的,湖面便是像翻涌出层层水晶,影影绰绰的闪着波光。真是蓝的魅惑,带着点与世隔绝的透彻,又混合着低饱和的天蓝,直教人分不清这是天上还是地下。从半山腰蔓延开的竹林把湖水的四周密密麻麻的包围,倘若不是费尽力气去辨别缥缈云层前的袅袅炊烟,一定会认为那是山林之气的腾云驾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