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刚坐稳,闻言立刻起身,避席俯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贞自前年至今,凡所历任,不过亭长、乡有秩蔷夫,足不出一乡,治不过二三十里,见闻寡陋,学识浅薄,从来没有想到会被府君擢至督邮要职。骤登郡右,转侧不安。今天归家,就是想来求见大人,希望能得到大人的指点教导。刚到家,尚未沫面澡手,阿兄就来了。”

    荀绲明显老了。

    前年荀贞见他时,他虽苍老,精神还好,如今牙齿掉了大半,发白齿落,老态龙钟,坐在榻上,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慢慢地说道:“前年,你初任繁阳亭长时,族里有很多人看不起你,背后里说闲话的也不少。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你能有今日成就。记得你任亭长不久后,我曾召你来过。当时说起了仇季智,你说县君把你比作仇览。我说仇览用了整整一年才使蒲亭‘大化’,说你比不上他。……,於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荀贞惶恐,说道:“大人没有错,贞微末小子,本就不能与仇览相比。”

    “不。仇览用了一年才使蒲亭大化,而你同样用了一年,却竟能使一乡清平。尽管尽灭第三氏显得杀伐过重,但我知道你那是为了立威,立威之后,你又能立德,春秋断狱,以德治民,普及教化,养乡中孤寡,令满县人都颂你贤明。威德并立,实属不易。你的才干胜过仇览。不过,虽然如此,你还是要牢记谦虚二字。”

    “是。大人赐给贞的那副字,贞在繁阳亭和西乡时,一直都把它悬挂在居室壁上,日日念诵,不敢忘。”荀绲那次召见荀贞,赐过一副字给他,写的是《易经》里的一句话:“谦,德之柄也”。

    “你今被擢为督邮,督邮乃郡朝右职,是太守的耳目,职在监部内诸县,分明善恶於外,部内上自县长吏,下至豪大家,无不尽受其督察,位虽卑而权极重。督邮若好,则一郡清晏无事;督邮若坏,则/民怨滔天。……,贞之啊,阴公先除文若为郡主薄,继又委任你为郡督邮。督邮、主薄都是郡之重臣,太守的心腹股肱,在郡吏中的地位仅次郡功曹。咱们一门之中,两人位在郡右。虽然阴公族与咱们荀氏是姻亲,可你却也绝不能就此骄纵,知道么?”

    “是。”

    今年二月,阴修辟除了一批本郡的俊杰贤士,先后用张仲为五官椽,张礼为主记椽,杜佑为贼曹椽,郭图为计吏,荀彧为主薄。荀贞和这些人也算是“同年”了,同期得获重用。

    “文若临去就职前,也曾问我,问我该如何才能做好主薄之职。我告诉他了两句话。今天,我把这两句话也送给你。”

    “贞恭闻大人教诲。”

    “第一句话:要爱民。”

    “是。”

    “何为爱民?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此即爱民。

    “为何要你们爱民?近些年来,两次大疫,百姓不易啊。既食国家俸禄,得郡守重用,你们就应当为天子,为府君分忧。此其一。

    “其二,我荀氏乃战国荀子之后,诗书传家,历代清名,本朝以来,出仕为官吏者不在少数。吾父曾为郎陵侯相,吾兄曾为郎陵长,我也曾为济南相。荀衢之父、我的从兄任过广陵太守,荀衢的伯父任过沛国国相、越巂太守。吾之六弟曾被太常赵典举至孝,拜为郎中。除此之外,你的族中诸父们也多有出任过县令长的。所在皆有清正贤名。荀衢的伯父还因与故大将军谋诛宦官而与李元礼同死狱中。

    “正是因了你族祖,你族中诸父们的持正立身,刚直不阿,才使天下重我荀氏。名望得之不易。如今你和文若也出仕了,要时刻以他们的高德为榜样,以咱们荀氏的清名为念,要节用爱民,要视民如伤,切莫苛政扰民。切记,切记,万万不能坠了咱们荀氏在天下的清望。”

    “是。”

    “第二句话: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