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啜泣声把阿松从梦中扰醒。

    她睁开眼,厚密的帘子将天光遮得严实,马车里有些难辨日夜的昏暗。一路北上,车里换上了柔软的绒毡,但夜以继日地蜷缩在这方寸之地,阿松的肢体早僵硬了。她脑子昏沉地坐起来。

    哭的人是元脩的长女元愗华。

    废后王氏自戕的那一夜,元愗华被樊登点名要随元脩北上,她遭受了双重的惊吓,从建康到洛阳,日也哭,夜也哭,阿松和她同一辆车,简直要听得耳朵生茧。

    见阿松醒来,愗华往她身边偎了偎。在栖云寺两年,她对阿松要比旁人亲近。“阿松,我害怕。”

    “怕什么?”

    “到洛阳了,”愗华揪着湿透的绫帕,“他们说,明天还要进宫谢恩。”

    阿松掀起车帘。这一行有樊登的仪卫前导,道上的闲杂人等被驱赶了开,梧桐叶上染了苍茫的霜色,青石板路格外的宽阔,连天际也愈发辽远了。

    萧瑟的寒风送来金铎铿锵的声音,在暝色掩映的楼宇间回荡。

    这声音阿松是熟悉的,她心跳了一瞬,忙伸着脑袋去问外头的随从:“洛阳也有佛寺?”

    “有,这几年越来越多。”随从也听着风中的锵锵声,“这是永宁寺的金铃。还有建中寺,长秋寺,瑶光寺,多着了。”

    大概北朝的皇帝也信佛,信佛的人,性情总是宽和些——这一程见寺院林立,与建康无异,众人提起的一颗心总算略放下一点——寿阳公人还没抵达洛阳,皇帝已经将宅子赐了下来,就是御道北延年里一座旧日王府,十分宏丽。众人一路舟车劳顿,夜里安顿无话,次日天蒙蒙亮,便被宫使迎着,忐忑不安地进了宫。

    群臣们序列丹墀,正在交头接耳,忽听一声高亢的通传,称寿阳公觐见,不禁都停下话头,往身后看去。

    昔日的南朝皇帝元脩,换过了一身单薄的布衣,散发覆面,在各色目光中慢慢走上殿。不知是畏惧,还是因为清晨的寒气,他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

    “罪臣元脩见过陛下。”

    皇帝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元脩——他和元脩年纪相仿,但相比阶下这位面色颓然,瘦了一大圈的寿阳公,皇帝要显得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得多。

    “寿阳公这是干什么啊?”皇帝故作不解,想到元脩那些残暴弑杀的名声,他掩下一阵冷笑。

    “臣有罪。“元脩只说得出这一句。他还不习惯对别人卑躬屈膝,叩首的动作略有些笨拙。

    “你守护祖宗的基业,何罪之有?”皇帝和颜悦色,安抚了元脩一句,便命他起身。随元脩一同被押解至洛阳的几名宰臣,谢羡、刘应湲等也依次上来拜见,被封了不大不小的官,各自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夹杂在群臣之中,齐声称颂皇帝仁德。

    皇帝见识过了元脩本人,满足了一番好奇心后,便心不在焉了,听着群臣还在一声声高呼“陛下圣明“,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见元脩在队伍之中,冻得面白唇青,暗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