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看似突兀混乱,出乎意料,其实全然在大小两位阁主的算计之中。盛家人是什么鄙薄见识,早就暴露得干干净净,只消稍事手腕,他们就会被掐住了情绪,不管不顾爆发起来。

    而正是这种时候,若再抛出一块诱人的饵料,他们自然就是那贪吃的鱼,生怕再次失去食物,除了乖乖上钩,没有别的路可走。

    “和这种人打交道最无聊,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看不透的。”

    彼时还在漏夜,安抚好了盛秋筱,沈渊去讨冷香阁主的消食茶,果见养母同样未曾入眠。两下一碰,心照不宣,寥寥数语就有了眉目,花魁头脑困乏,仍然嗤笑着设局枯燥,合该找个更泼辣的,好好让这家人吃吃苦头。

    外人不知深楼大院里的盘算,六目相对,面面相觑,不知道冷香阁主打的什么主意。盛老太给儿子使个眼色,盛明轩犹豫再三,讪讪地没有做出头鸟。

    “水芝,去。”

    时机已到,墨觞鸳轻一挥手,水芝立刻应是,回身掀开了帘子:“姑娘,请出来吧。”

    帘幕婆娑,人影晃动,但见莲步轻抬,云鬓微颤,烟纱雾裾飘丁香淡紫,碧钗仙环响玲珑窸窣,玉腮冰肌笼薄馥,水眸柳眉罩婉愁。乌墨浸鸦翅,丹朱点檀口,红香绣鞋尖尖点,嫩鹅软缎覆雪酥。

    “奴家离枝,问夫人安,问盛老妇人安。”

    女儿家声音娇若莺啭,娓娓动听,竟是后院关着的沈歌女,只是已经梳洗干净,妆点灿烂,换了一身好衣裙,盈盈跪倒在榻前,深深一叩首。

    六品京官虽然官阶不高,家底不甚丰厚,也从小将她如珠似宝地养大,请了女先生传授礼节,教习书画。加之沈离枝的样貌不差,只需要稍加打扮,便是个婉约美人。

    她先前是恼羞成怒撒了个泼,现下为谋前路,有意收敛谨慎,身上的仪态可称一句浑若天成。盛家人难免看呆了眼,尤以盛明轩最过,侧着脖子,盯着这如仙子一般的美人儿,半刻也不舍得离开。

    盛杨氏翻了个白眼,拖着嗓子酸讽道:“哟,都说冷香阁妖艳美人多,还真就见着了一个,这么标志的女孩,难怪能留住男人的魂儿。”

    醋妒的话并没能惹起几丝水花,盛明轩干咳两声,眼皮狠狠开合几道,横开目光去瞧房梁。沈离枝平白遭了顿羞辱,咬着牙硬忍下,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对于美丽妍好的陌生皮囊,盛老太倒是没有兴趣,皱着眉头连问何意。墨觞鸳叫了沈离枝起身,招她走近些。

    “她原来姓沈,胡起了个名儿叫离枝,比秋筱大了一点,今年十六。”沈离枝规规矩矩地侍候在阁主身旁,墨觞鸳轻轻推她一把,让她到盛老太跟前去:“走近些,让盛老太太好好看看你。老姐姐,你且看离枝的身段样貌,哪一样都不比你的女儿差。”

    “哦……哦哦!你是想……”

    冷香阁主的话大有深意,盛老太还在一知半解,盛明轩已经要恍然大悟,下意识抬起条胳膊,伸手指着沈歌女,脸朝着墨觞鸳,神态半惊半喜,几乎要脱口而出。

    “盛官人可是与我想到一处了?”墨觞鸳淡淡与其对视一眼,随即看回盛老太:“离枝是个苦孩子,从前也是官爷家的小姐,爹娘不中用,惹出祸事来连累了她,被卖到我这儿,讨口饭吃。昨天你们也瞧见,秋筱想不明白,是万万不肯的,可这离枝丫头懂事,愿意认老姐姐做娘,只要老姐姐肯带她出去,要她如何报答,她都是没有二话的。”

    墨觞鸳的话越往后说,盛明轩的嘴角咧得越高,盛老太的脸色也阴转晴,越来越亮堂,只有盛杨氏郁闷不已——自己的男人被别的美丽女子吸引了去,还要带狐狸精回家,虽然名为兄妹,且转天就要送走,可到底像吞了一只苍蝇,横竖都恶心别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