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阁放出去一个水芙,墨觞夫人屋子伺候的丫鬟多,一时半会也不觉得少了个人手如何。水芝带着水芸、水蓉几个如常服侍,倒是沈渊房里几个粗使的小丫鬟,没了顶头主子的约束,才一日竟就懒散起来。

    墨觞鸳手下不会留情,直接一概打发了出去,还请人牙子“多多关照”。刘牙婆得了好处,办事当然肯出力,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回了消息。那三个小丫鬟都没落了好,一个被卖到即将离开京城、外出经营分号的商人家,两个被送进了欢喜胡同。

    底下的人不知所以,还纷纷咂舌,花魁娘子那样不近人情,房里的丫鬟莫不应该战战兢兢、穷尽小心伺候着?如何敢偷奸耍滑,还一下子抓出来三个?

    阁主夫人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做出头鸟。偶尔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仗着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假装顺路,悄悄凑近水芝打听。大丫鬟水芝一句不多说,只用一双眼睛笑眯眯盯着对方,片刻工夫不过,按捺不住八卦的人心底一抖,自己便知难而退了。

    “奴婢瞧着,这几个也只是好奇,怕殃及自己,不是和上头一气的。咱们狠狠查过了一遍,再没有别人了。”楼上房里,水芝为墨觞夫人捶着腿,低声道。

    墨觞鸳点了点头,眉心却皱起来。毫无疑问,柳渠阴的意外暴露,对冷香阁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从前敌在暗,己在明,万事实在被动不堪,大受钳制,如今柳渠阴态度暧昧,两边不靠,已经是一种无形的点头。

    这位酒师言行荒诞,沈渊对其避之不及,墨觞夫人自然放心。柳青庵大师的故土故人皆有查证,柳渠阴的身世是清楚干净的,无一丝破绽。可见为了将眼线安排进来,上面那位是做足了万全的计算。

    靠着所谓“报恩”来维系的关系,本身就很不牢靠,墨觞鸳早就知道,那一位对自己的信任有限,也从不指望可以成为其心腹。她想要的,只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间里,能够维持住墨觞家的太平。

    盐商行走市井,所接触之人鱼龙混杂,又因其地位低下,不会惹眼,是打通脉络的上佳选择,在上位者之间的争斗,最忌讳便是亲自出手,总要收服一些锋利又听话爪牙,为自己死而后已。

    不过这四个字太重,御下之术假若用得不好,非但事倍功半,甚至会遭到反噬。墨觞鸳只是听令养个孩子,没被逼着做一些出格的事儿,也没被波及到最核心的利益,自然生不出反骨。而她自认也是有几分骄傲的,才能养出沈渊这样高洁不屈的女儿,上面那位既然存心要隐瞒,她也只好上行下效,假装不知道是自己人。

    冷香阁是青楼,不是施粥行善的庵堂,几个粗使婢子而已,做错了事被打发出去,可不就是天经地义。

    能搅起一方风浪,当然有足够的手段与谋略。墨觞鸳对上头那位的本事是敬佩的,但也只能止步于此。其实她不很理解对方的目的,已经是一人独大,仅有的几个兄弟都没有和他相争的势头,何必如此汲汲营营呢?

    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墨觞夫人的沉思,来者居然又是酒师柳渠阴。水芝楞了一下,随即起身先行迎在前面,显然没有请进内室的意思。墨觞鸳坐在原处,岿然不动,静看这枚眼线还能有什么花样。

    面对主仆俩毫不掩饰的防备,柳渠阴也不在意,在垂帘前停稳脚跟,朝墨觞夫人点头笑笑:“夫人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有事儿来告诉你的。”

    她神态嬉笑,语气轻飘,尾音却踏实落在了地面,让墨觞鸳不得不提起十分的兴趣,也不会放下戒心。一大早说了再多,也改变不了柳渠阴效命于上头,没准所谓的同盟只是貌合神离。

    “花魁娘子不在楼中,可是出去游玩了?夫人好宽的心,这么个标志的美人儿,捧在手掌之上养大,居然任由她到处行走,就不怕外面虎狼横行,叼了你的宝贝女儿去?”

    看着墨觞夫人重视起来,柳渠阴又吊起胃口,说了一通没头没脑的话。冷香阁主不和她计较,耐着性子听,暗暗较量着心性:“小女蒲柳之质,劳柳师傅这般挂心,我替她谢过。姑娘外出,自然有仆从下人跟随,哪里就会遇上虎狼,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

    水芝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悄悄揣度自家主子的用意。不过,不等她心中拿定了主意,柳渠阴不知是否失了兴趣,抱起手臂,嘴角一挑,和盘托出:“夫人何必与我遮掩?我得了消息,主子外出围猎,去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在那位尹先生的府邸附近,说不好还是他的产业。”

    “什么?”墨觞鸳眼底一颤,水芝也随之面生震惊。柳渠阴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话不多说,假装看不到两人的欲言又止,转身潇洒离去。

    “在下思念花魁娘子,不知主子是否也听闻娘子出落美貌,等不及要先一探究竟?”酒师的戏谑大咧咧回荡在身后,伴随而起的是当空一记漫不经心的清脆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