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霞听了这番说话,更见得红日西沉,乃想道:“我今本为要尼姑传信而来,原欲急于归去的,岂知为着这把扇子,淹搭了这大半日,急忙忙走到这里,不道又是这个局面。那婆子执性得紧,我那里不去借宿了,何苦与她歪缠。”

    对婆子道:“我自去也,你关好了门。”

    说罢,将欲动足,忽然想道:“我若一径去了,要他传示我中解元的信儿,可不竟成虚话?如今不免借冯糖扇上所题之诗,和她一首写于斗室壁间,更于款上明写出折桂意思。待他们来还受生时,少不得那冯糖小姐原要到这室中下榻的,使她见了,一则暗暗传知折桂消息,二则这把扇儿晓得着落于我,不以我为无情浪子,安慰她芳心一番,也是一桩美事。”

    乃对婆子道:“你可晓得有笔砚在哪里?”婆子道:“笔砚想是里面斗室中有,相公是认得的。要写什么,请进去写。”

    旭霞答应一声,径自曲曲折折的走到斗室中去,真个端端正正摆于桌上,喜得砚池中有水,随研起墨来,蘸饱丁笔,捻管细想,步成一绝,书于壁上:

    一晤天潢难再逢,相思海样积于中。

    蓝田应去求双璧,莫许牛郎窃驾通。

    写毕,念过一遍,遂落了“东庭解元旭霞和答前韵并书”的款。搁了笔,走到外面,见得天色昏黑起来,对婆子道过一声,走出山来。

    谁能想到会有如此的巧合,只怪这造假者太高明了,把金扇里的男子画成了不同的模样,而天下间的男子自是多情,又多喜欢对号入座。明明就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非要觉得画里的男子就是自己,这是姑娘为了寻自己而画。你说天下哪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就算是有她寻的人也不是你,想想你何德何能为何姑娘会去寻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笑,可笑,有时候以为天下的痴男子最是多笑了!而我们偏偏就是这样的痴人,我们都是天下间最可笑的。

    此时正是九月下旬,金乌已是西坠,仰见星河灿烂,静听落叶凄凄,四顾无人,路径难辨。旭霞不觉心中凄怆起来,正想间,远远望见天平坳里,一盏孤灯徐徐下岭,乃三脚两步的趋迎上去。劈面撞着一个和尚,旭霞道:“我是读书人,因天暮途穷,失路无投,正在此凄惶无措。”

    那和尚举灯一照,见是一个怯怯书生,启口道:“居士,你要到哪里去?”

    旭霞道:“小弟要到木凄去的。因有事盘桓,路径又生,走了许多屈路,行至到此间。”

    和尚道:“既如此,居士,你不要忙。我就在咫尺白云庵中,不嫌卑鄙,可同到小庵去宿了,明日早行何如?”

    旭霞接应道:“若得师父不弃,提救穷途之苦,当图衔结以报。”说罢,随了和尚,步至庵中,互相作揖,通名道姓一回,旭霞不免

    说出是新科解元。

    这些和尚们是最势利的,天下的和尚都只认钱,别的什么都不识,听说对方是新科解元,以为能有所图这才是把他留下了。忙去收拾了些素肴美酒,将来承奉。旭霞此时正处枵腹之际,见和尚又是殷殷相劝,直吃到酩酊易睡。到得天明起来,又留过朝饭,旭霞作揖谢别,出了山门,一径到木渎市西,上了航船,渡湖而归。

    可谓是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旭霞本就是一个多情的公子,却遇到了薄情的女子。冯糖不过是一个多情的女人,到处留情,到处煽情,可也却是无情。她要是看得上你,也许你们就是有缘,倘若她不喜欢你,就算你再怎么多情,也不能得到他一丝芳心。可笑的是有多少男人是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的,就为了跟她有一段情缘,而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就像是冯裤子一样,他付出了多少代价,想要与她好,可是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花再我的心思也是无用。反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她也不避讳这些,仗着冯府的家势,她自可恣意妄为。试想敢在尼姑庵里提字的能有几人,她只是为了考查男人的文采吗?还是有别的想法,我们并不得而知。相信她只是在找一个人,一个能读懂她诗词的人,一个能明白她心意的人,而这个人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却不想那些多情的男人们得了她的一点暗示,还以为真是被她给看中了。却不知道很多的男人都是自作多情而已,多情的人总是太容易付出,而多情的人总是在拒绝付出,而付出得多的人,总是被没有付出的人所伤,这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