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就此顿住,终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说也罢,人言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啊。”

    他的回答十分认真,不同于寻常客套,倒似发自肺腑。岑琬本是随口一问,可听到他这样回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神色黯淡,看起来有些心事,又忽然这样交浅言深,像是喝醉了似的,她看着杯盏之中的碧绿茶汤,心中奇怪,难不成茶也是会醉人的吗?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失言,连忙道歉:“这话听来令人扫兴,实在对不住。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江妙徽突然开口,可语气颇有些犹豫不定:“公子姓褚,可是名叫褚牧?”

    褚牧抬眼,满是疑惑:“姑娘如何知道?”

    岑琬也觉得奇怪,看向江妙徽,江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没理由认识外面的男人。

    江妙徽却是少见的面露喜色,“一别经年,表哥不认得我了?”

    褚牧看着她,沉吟半晌,才试探唤道:“妙徽?”

    见江妙徽点头,竺空大师也笑了起来:“原来二位竟是旧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贫僧早听闻褚施主才子之名,也颇为欣赏他的文章。褚施主会试前借住在此,不料会试过后竟开始焚烧书稿……”

    竺空眼中似有不忍:“人之际遇时有高低变化,实在不必自暴自弃,江施主好好劝劝他吧。”之后竺空便起身,说要到后堂替他们准备斋饭去了。

    江妙徽一怔,一时间忘了说话,等她回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许久之后,才听褚牧先说道:“实在惭愧,本欲进京赶考,奈何结果是名落孙山,已经三年了,想来多少次都一样,也不必再试,书稿不过无用之物,与废纸没什么两样。我过些日子就要回去了。”

    “怎么会?”江妙徽闻之动容,显然十分相信表哥的才学,甚至有些愤愤不平。

    “表哥切勿妄自菲薄,我虽不是考生,却也知道科场之中歪风邪气,考官的位置多是权贵把持,我一定和父亲说。”

    褚牧无意接受她的好意,江妙徽又问了些别的,好像是洛阳族人抢夺家产的事,岑琬听不太懂,便自己吃起饭来,等到茶和饭都已经凉了,也不见两人吃多少。她眼见插不上话,便在寺中四处闲逛。

    她并未觉得自己出来多久,可抬头看天,才发现时间已是黄昏,寺中的人潮早已散去,她们进来的时候人太多,路也是跟着江妙徽和紫芝走的,现在空空荡荡,这才看清这佛寺景象。

    这里各处有回廊相连,墙上有一块巨大的题经玉壁,寺内台座上的大佛宝象庄严,海灯烛焰摇动,四周香烟缭绕,自成一派庄严的佛国气象,还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僧人的诵经声。红尘间的纷繁万象,在这片草木山石中,全都是平和寂静的。

    远处有佛塔高耸入云,那是江都一带最高的地方,岑琬左右无事,便顺着陡峭的台阶一路攀上了塔顶。

    登高望远,可以看到家的位置。想到白天下方人海茫茫,挨山塞海的样子,她倒是很享受这里的安静,可向北一望,居然又看到了密集攒动的人头。

    不过比起山寺中的毫无秩序,那些人显然要整齐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