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阳城待了十几天之后,赵开阳公开宣告说盐泽侯在抗魔季节心力交瘁,需要放松,要去气候宜人温暖舒适的十万横山之中找个僻静地方修身养性,在此期间不见任何人。

    严格来说联盟的领主们本来就有非常优渥的福利,疗养自然也包括其中。何况盐泽的实际情况是在夏天抗魔极度困难,冬季则完全没有外来威胁,因此他在冬季度假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联盟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真有什么情况发生时,何卫土夫妇还坐镇羚羊城湖心岛呢。

    只带了最可靠最有能力的两个侍女(傅无雪和白梅)和绝对亲信的八个男女侍卫,赵开阳带队开着四辆车去往十万横山。这一带属于南中侯管辖,仍然还是联盟的统治范围,以前赵开阳和何卫土曾经作为战士跟随吴山君来过这里一回。

    路开着开着就没有了,到了香湖君原来的领地就到了盛州盆地的边缘,到此为止已经没有比较宽直的官道,只剩下用条石砌成的步道。

    没有办法,只能把汽车扔在这里,让当地镇守战士派人在这里守着,还拆掉了关键的动力系统核心部件带走,免得别人把汽车偷走。如若往常,就可以请当地领主代为看管这三辆车。但现在香湖君被抓以后本地已经没有了领主,就连她的亲信战士都被一网打尽分散到各地安排,现在只能由成京派来一些阿猫阿狗吃拿卡要招摇撞骗的下等官僚管理此地,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赵开阳不胜感慨,不明白为什么联盟其实非常缺乏领主,非常缺乏有技术有能力的人,却还把这些人弄得凄风惨雨,星散四方。

    姑且不论每个人可能都存在的缺点或者误区,或者被人欺骗误导,导致每个人都有可能会犯错误。就算真的没有冤假错案,光是联盟这种“爱憎分明”的劲儿就让人受不了。要么把人捧得高高的,比如对赵开阳;要么把人踩到泥坑里,一棍子打死,再踩上几脚,比如对秦霖和香湖君。联盟的领袖们简直就如同三岁小孩一样,把这个世界上的人理解为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好人就一定是天使,道德无暇,十足美德,坏人就一定是恶魔,坏事做尽。这种愚昧和狭隘固然破坏了民生,让底层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领主阶层事实上也都个个胆战心惊,生活在惊恐中。

    他们既然不尊重法制或者其他管理制度,只推崇人的好坏善恶。那么一切问题都要归功于人:有成绩就是某个人伟大,有错误就是某个人卑鄙邪恶。这种思维方式不仅带给所有人,也包括领主阶层极大的不安全感,也严重破坏了制度体系的建设。而缺乏强而有力的制度保障,一个人很可能仅仅因为人际关系的失败而遭致横祸,几句不恰当的话,一个迎来送往过程中的轻慢疏忽就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即使是领主阶层也不例外,这进一步导致领主阶层,或者往扩大了说是整个社会管理集团都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大家都去花费极大的精力和资源去经营人际关系,谁能卑微苟且讨好跪舔上级谁就能获得更多好处和安全感——这带偏了大家的精力和发展方向导致了业务和管理能力的下降——进一步造成社会贫困化劣质化,资源紧缺——越是要通过对上级钻营逢迎,对下级盘剥压迫以获取资源——越是不安全,越是要去经营对上的人际关系。

    整个社会的发展方向因此而完全扭曲,钻进了权术主义,政治斗争和阴谋论的各种死胡同里,人们越来越狭隘,愚昧,卑微,心理黑暗。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性格缺陷、人格障碍、心理问题——在魔环星这又会导致精神力很难产生。难得曾遇到一个心理比较健康的周小路,又被强大的魔族军事压力和体制有形无形的排挤给逼到精神崩溃的地步。

    步行进入十万横山,赵开阳等人迎来了非常艰难的旅途。对于习惯了坐车的人,突然要让他步行几百公里,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尤其是,他们这一群人在盐泽侯府里已经享受过了舒适的现代生活方式,习惯于抽水马桶、水电供应,习惯于有大批好厨子,好仆人,现在突然回到石器时代,要靠两条腿走路,大家都不习惯,特别是赵开阳。

    但寻求南方领地的事情的重要性几乎压倒一切,无论如何都必须排除万难做到。这不仅涉及到能源供应问题,也涉及到赵开阳最终能否独立自主,堂堂正正,毫无畏惧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只要在南方有了大块根据地,他就有了真正的根基。真正能让投靠他,依附他的所有人感到绝对安全可靠的,对他的能力绝对信服,不会再生出任何二心。

    再也没有比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更能赢得人心,再也没有比一块安全的天地更能吸引人。他现在实际上有自己独有的学说,有自己独有的军事体系(包括训练和作战体系),有自己独有的战略资源,甚至有自己独有的,受到大家认可肯定的生活方式,差的就是一块独有的,足够大的宜居的土地。一旦拥有了某块安全,受他控制的南方领地,赵开阳几乎就可以翱翔于天际,不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因此无论如何,赵开阳都绝对需要一块南方领地,不惜为此跨越千山万水,也不计任何代价。

    在十万横山里艰难跋涉了近二十天,已经接近了当年赵开阳曾戍守过的石壁关要塞。再往外,就是魔族控制区了。

    “大人,再往前就是要去打仗了,您不是要疗养吗?”

    见赵开阳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白梅终于问道。

    “我本来就不是要去疗养。”赵开阳道,“疗养只是我为了避开别人的注意力的一个说辞。”

    “我猜到了,哪有这么辛苦的疗养,要这样步行这么多日子。”傅无雪道,“您可是一直以来都是挺懒,爱舒服的人。”

    “呵,被你看透了。”赵开阳笑道。

    “能让大人您这样不怕苦不怕危险也要去,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吧。”傅无雪道。

    “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