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名曰天启,当政皇帝名曰宋恒。

    宋恒最喜之人乃是孟贵人,最厌恶之人乃是我。因我是当朝第一大毒瘤位高权重的冷丞相独女。但这并不妨碍他唤我一声老师。

    三个月前是我大喜之日,跨过火盆便要入了夫家的大门。忽听圣旨到,宣我入宫为帝师。实则,太后是要将我扣在宫中为质,以牵制父亲。而父亲顺势而为,嘱咐我收集宫中情报。待他有朝一日为帝,便封我为贵公主。

    权势于我如浮云,唯有祝巡据我心。祝巡是全天启最好的男子,亦是我将来的夫家。入宫不到两日,后宫之中便张灯结彩,挂红去旧,办起了喜事。太后嫁女,自是风风光光,八方来贺。我亦是奉上贺礼前往太后宫中,却在宫道上见到,要与太后女儿皆为秦晋之好之人乃是我未来的夫家祝巡。

    棕马额头装饰着血红的彩绸,他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拱手还礼于百官,喜迎佳人于后宫。去他的当朝第一驸马。青梅竹马十八载,倒是权贵入他心。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夫妻和睦,无数的吉祥话皆堵在嗓中。

    太后宫中设宴于百官命妇,恭维道贺之声此起彼伏,人人笑容满面,恭请太后与皇帝安好。人人争奇斗艳,却无人能掩去祝巡和公主的风采。这皆因皇帝给足了两人脸面。

    宋恒把贺礼递给前来拜别的祝巡和公主,随后将两人的左右手叠在一起,看似语重心长“驸马,今日朕将妹妹交予你。你且好生待她。阿玉,入了夫家便是当家主母,夫唱妇随,为婆家管家,不好再任性了。”

    祝巡和宋玉俯身跪拜,正要离开。宋恒侧头问我“老师,可还有嘱咐?”宋恒此话一出,主子贵妇,皇室公主皆把目光聚于我一人身上。我嫁祝巡未成之事,人心皆知,众人皆以趣味谈之。

    我亮出笑容,躬身回道“臣不敢多言公主家事。”

    “但说无妨。朕既是称你一声老师,你则为天下师。你嘱咐学生提醒几句为妻之道亦是应该。难不成,老师还要挟私?”宋恒打趣说道,人人皆笑,但我看他眼中分明是要诚心与我为难。

    “不敢,”我转头看向祝巡和宋玉,“女主出嫁,便把自己的丈夫看作至亲之人。日后居家,以诚相待,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此一家才能和睦和美。可要记住,虽未贵女,也莫要是非不计,苛责家仆,奢侈浪费。如此才能家风严谨,行得百年。”

    我虽是看着他二人,实则这话全全是对祝巡所言。这本是我要为祝巡所做之事。祝巡低眉顺目,没有看我半眼。宋恒示意小黄门把托着头冠和红绸的托盘送到我面前“老师的话,对驸马公主将来,必有所用。如此一来,朕倒是肤浅浅薄。借老师吉言,请老师为公主行戴冠盖头之礼。”

    “臣不敢僭越。”宋恒步步紧逼,我长袍下双手已经攥起了拳头,脸上的笑容在做最后的坚守。诛人诛心,是他的拿手好戏。

    “无妨。”宋恒说完,暗暗的推了我一把,我已然站到宋玉跟前,对上宋玉略感不耐的双目,只能应付的干干一笑。

    “老师还真是口是心非。虽说不,身体却诚实的要紧。”宋恒装模作样的笑道。我再次看向宋玉。宋玉随即换上一副面容娇羞的模样,看似毫不在意我与祝巡的关系,实则已经咬牙切齿。不然,她为何紧攥衣角。她催促说道“皇兄说的是。臣妹亦是这般想的。老师,你莫要耽误了我成亲的良辰。”她想要尽快结束闹剧,我却因她的决定,让众人观望,骑虎难下。

    我道“即是如此,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把凤冠簪入她发髻,掀开盖头,盖住她被红绸映得染上绯红的笑容。

    锣鼓声声,奏乐鸣鸣,彩纸漫天飞舞。祝巡与宋玉相扶出宫,我不知自己的脸上是否还有笑容,我只记得当时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天边炊烟渐起,明月悬空。

    祝巡与宋玉成婚于我打击颇大。醉酒消沉,十分老套,可十分受用于我的心境。我醉酒后趴在讲堂书桌上,骂了祝巡千万遍。

    一晃夏天过去,已入深秋。直到今天,宋恒用折扇在书桌上敲了敲,提醒正在往嘴里灌酒的我“老师,太后过几日要考我课业,可《九珍集》才教了十几页,这可如何是好。”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其实我与宋恒的关系十分复杂,我们一面面和心不和,一面能在某些事情上达成高度一致的意见。比如应付太后。我二人都怕太后。

    太后身居后宫,面目慈祥,说话温和,但总是绵里藏针,颇有皇威。每每于她见面,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她的问询。太后宫里的香熏在我鼻翼盘旋了几圈,我打了个呵欠,立在太后身侧的管事姑姑用平静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我立刻闭上嘴巴,一动不动,只期待宋恒千万要机灵,别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