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身在山门前,饶是飞霞再美,沈渊也不逗留。她很快转回身,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放缓脚步,正色走向前面的三官大殿。殿内有小道童等候在侧,向往来信众揖礼迎送。主仆几个躬身回礼,绯月送过手中提篮,里面装着各色供果,由小道童将各家所赠规整一处,一并替换摆放,供奉上神像前。

    时辰不晚,前面要等的人不多,只两三家。到她们一行人时,沈渊领头缓步上前,两个丫鬟等候在其后,彩云在侧。

    行至桌前,沈渊微倾前身,抬手取了三炷线香,立直身子,右手拢袖、左手持香翻腕,借以供桌上猎猎烛火点燃,又以手腕发力,小幅度左右摆动熄灭了火星,双手高举线香至额前,屏息长躬俯首致礼,默念上香时咒;念毕复起,以左手上香,平直插进香炉中。沈渊俯身长躬时,另三人亦随之合手深躬。

    三炷香奉于正中上元天官紫微大帝后,沈渊再次取香,如此重复二次,皆以相同礼仪,各奉一炷香于左位中元地官清虚大帝、右位下元水官洞阴大帝。

    奉香毕,已有机灵的小道童按位置摆好了蒲团。沈渊领着在垫前站定,双手自下而上合抱于腹前躬身,左手移至心口处,捂心以示专一沉寂致敬神明,从容不迫地缓缓俯身而跪,右手自然向下伸出按住蒲团,稳住身形,左手紧随其后离开心口,按于右手背上,呈“十”字状,趁着双手叠合这一瞬的空隙深纳一口气息,随着俯伏而下的过程缓缓呼出。

    叩首时,以额头触手背,沈渊的动作极其板正,肩脊与头部同时下伏几成一条直线。这是她昨天对彩云强调了无数次的,绝对不可有臀部高于背部之类的丑态。不过此时,她并不会分出心思去关注彩云是否合格。深深叩拜而下之时,沈渊敛容肃声,低念三官宝诰。

    “至心皈命礼。唯三圣人,乃一太极。普受浩劫家之命,鼎膺无量品之褒。紫微清虚洞阴,总领功过。赐福赦罪解厄,博济存亡……”

    边念诵宝诰,边缓缓抬头,双手抱拳高拱,复而俯身以同样顺序按回,深深跪伏在神像前再行叩拜,如此重复三次,一礼三拜方成。

    “……道冠诸天,恩覃三界。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三元三品,三官大帝。三宫九府,感应天尊。”

    宝诰诵毕,恰好礼成。此时再次以左手捂心,右手慢慢用力,平稳起身随之收回右手,双手合抱于上腹部,继而向三官大帝再长揖一礼,低眉俯首,诚心祷告所祈所求,望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礼毕立身站定,待双手自上而下归于上腹部后,沈渊方才端庄转身,整个过程里,无论衣摆裙角、袖口钗环,竟没有一处摇摆晃动的。

    此时身后两个丫鬟才可起身跟上,沈渊早有吩咐,一丝也不许出错。彩云其实可以与沈渊一同起身,但她紧张太过,慢了一步,着急之下一个踉跄,险些踩到自己裙角,被沈渊一记冷冷的眼神丢过去,立时瑟缩不已。

    一直到了退出殿外,沈渊连看都没再看彩云一眼,还是绯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跟紧些挽上沈渊手臂,温声细气地哄着:“姑娘每次来长生观,都要行这样一套礼,真是好耐***婢到现在连记都记不住呢。”说着巧妙地向后一伸手拉过彩云,“彩云妹妹今儿头一次来,也佩服咱们小姐呢。”绯月边说着手上边悄悄用力,趁着沈渊没回头看不到时,赶紧又递给彩云一个眼神。

    彩云原本不知所措地跟着,被绯月如此一提点,忙会了意,陪着笑脸道:“是呀,小姐最是个水晶般聪慧的人儿,不像我,难为小姐费心教了我一阵,我却什么都学不会。”绯月边拉着彩云的手上前,自己则巧妙地向后退了退。彩云朝她感激地点点头,顺势换到沈渊身边挽着她,继续道:“好小姐,求小姐疼我,回去再教我一次,好不好?”

    “等回去了,你把三官宝诰抄两百遍,明天一早送到我房间。”沈渊忽地站定,面上是一贯的冷淡,语气并不严厉,可是叫人听了就感到严肃,“晚上抄,不许耽误白天的事。”

    “是,是,多谢小姐饶了我……”彩云连忙答应了,搀着沈渊手臂讨好地晃晃身子,随着她继续走。刚走出两步她才想到,自己哪里会写字,又哪里懂什么宝诰,然而此时也不好再开口问了,顿时觉得苦不堪言。

    沈渊并不着急离开,领着她们在祈福树下站了一会,和绯月绯云两个找了找从前系的红丝带,又道彩云若有所求,也可以去边上侧殿里,到看守殿门的小道童处求一根来系上。

    彩云神色欣喜,点头应了一声,急急迈着步子去了。沈渊侧过身,视线一直盯着她的动作,步子虽急切,但并不见凌乱,裙摆必然晃动,但不至于胡乱摇摆露出鞋袜,头发没见松散……总体还看得过去吧。

    沈渊并非圣人,当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十天下来,她看出彩云的确是块可塑之才,并且对自己是发自内心地臣服,并非只假意屈从换取好处。

    并非闲极无事,而是沈渊想亲手打造一个身沾红尘的自己,这个“她”要如本体一般,有副夭桃秾李的美貌,但不必才华冠绝,更不需要清雅出尘,且要美得热烈端方,还要带着些“媚”。她如一株南方夜幕下沐浴皎皎月华而生的白昙花,“她”就要做一朵怒放在烈阳下尘世烟火中的带刺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