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娘子勾唇,不以为然:“你想哪儿去了,左不过是陪着夫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到时你若得空,想来也没什么不成的。我还担心,若是早早邀了你,结果被别人截胡,那才叫我下不了面儿了。”

    随说着,门扉开合,钻进丝丝凉风,是绯云送午饭进来,沈渊招招手,吩咐小丫鬟们摆饭,又向绯云道:“你去前面寻赵妈妈,请她上楼打扫一间花间,晚上要宴客的;再叫上小菊,告诉她去前头寻柳渠阴,请酒师开两坛莲花白,傍晚送到楼上给水芝。还有,月初新制的酒酿,回来时记得也带一罐,放在咱们的小厨房。”

    绯云一一记下,布置好了碗筷,请两位姑娘上座便告退了。秋筱仍乖觉,挽了袖口,接过云头铜勺为花魁布菜添汤:“瞧着绯云的手艺是愈发好了,整日除了伺候姐姐起居,还要管着小厨房,今儿过节,难得有位厨娘帮手,小姐竟连喘口气都不许的,又打发人家去安排这样多。”

    青花鸳鸯盅才揭开盖子,竹荪吊汤的熏热香气蒸腾而出,伴着桂花鱼的鲜腴肥美,叫人食指大动。沈渊舀着汤匙,懒得与秋筱计较:“知道的呢,是你在说笑,换个脾气略急躁的,必然请你出去。冬天里桂花鱼难得,快坐着吧。”

    秋筱微笑道声谢,敛裙陪坐在侧旁:“明明记着,姐姐是不爱吃菌子的,绯云是怎么了,做了这道菜来。”

    “只取其鲜味做汤,不碍事,挑出去就是了。”花魁反倒平淡,换了筷子夹一方蜜汁茨菇:“这也不是绯云做的,是那个厨娘的手艺。难为你记得我忌口什么,今儿烧的茨菇不错,你也尝尝。”

    “哎呀,奴婢回来迟了,两位姑娘已经用上饭了。”绯月推门而入,手中提着红线扎好的油纸包:“小姐别见怪,去的时辰不巧,百果蜜糕正卖完了,桂兴斋的师傅说,等下一炉还要大半个时辰,奴婢自作主张,换了红豆糍粑,还有咸水角,姑娘试一试,看喜不喜欢。”

    陌京的点心多甜口,桂兴斋祖上从南边来,做起咸食别具一番风味。花魁与秋筱搁下筷子,各自取了块,都觉得甚好。

    秋筱一手拿了点心,一手托着帕子小心接着,怕弄污衣裳,抿抿唇角不住称赞:“平日里用糯米做糕,都是吃些甜软的,竟不想裹了肉丁的也如此美味。”

    “绯月有心,打从来了京城,少见到哪家的咸水角做得地道。”花魁娘子抽出帕子,擦拭指尖染上的油星,“像我虽然嗜甜,偶尔也想换一换口味。”

    “奴婢只是揣度着姑娘的喜好,从前也不知道他家有这个,在栖凤住着的时候,咱们家做的咸口点心不多,姑娘却没说过不喜欢的,奴婢这次遇见了,才想着买回来请姑娘品尝。”绯月谦逊道。

    点心容易积食,沈渊不过浅尝辄止:“这儿不用你伺候,把咸水角也送一份给夫人去,要是咱们都中意,以后就常光顾,或者叫何嫂子她们学起来。”

    绯月应声而去,座上两个女子复执了筷箸,秋筱起身给花魁布菜,正待问酸蕨烩肉火候不错,要不要多用些,又听身边这位小姐顾自评说:“其实桂兴斋售卖的,也都是些寻常样式,只是手工、用料都肯花心思、用时辰,味道才比别家的都好。其实么,要是自己也肯把这些功夫花下去,一家人动手做出来,吃进口中,味道好坏都是上乘。”

    秋筱点点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入口的东西要是不能顺心,整个人都恹恹的。记得从前我清闲些,总喜欢自己烧菜,姐姐与夫人也肯赏面子,我就觉着高兴。”

    “你的手艺很好,心思也清明活络,以后要真是铁了心留在楼里,要么可以接替赵妈妈,要么就去后院,我让你统管灶上。”沈渊停下汤匙,抬抬下颌:“秋儿,再帮我添碗汤。你要是听我的,下午就别出去了,留在我这院子里,陪我练琵琶。”

    房间里只留余两个小丫头,候在门左右插不上手,屋外能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女子的交谈,不难分辨出是花魁娘子的两个随身丫鬟,还有小菊与水芝。

    秋筱依言盛汤,却只肯奉上半碗,仔细擦干净碗沿,双手端到花魁面前,笑意全都写在脸上:“真练琵琶倒也罢了,我可听说,夫人怕小姐不肯服药,专门儿让水芝姐姐全权接了,小姐想留下的到底是我,还是我那一碟吃了药甜嘴的糖酥胡桃?”

    “真是的……”沈渊刻意拿乔,板了脸不肯动筷子:“口口声声地管我叫小姐,我看你比我更像小姐。药汤那样苦,你自己尝一口就知道厉害;连碗汤都不肯添满,真是使唤不动你了。”

    “秋儿哪敢,”秋筱赔着笑脸,主动挪了座椅,叫两个人更凑近,“桂花鱼汤味道鲜美,可这才中午,姐姐等会儿也逃不了吃药,还是正经多用饭菜,垫垫肚子,别伤了肠胃。”

    等不得花魁再使矫情,水芝已在外叩门,道说这一日的汤药已经配好,坐在小厨房的炉上:“小姐见谅,前头夫人还有吩咐,奴婢得先告退了,煎药的事儿就请绯月妹妹代为照看。夫人另要奴婢带话,请小姐务必按时服了药,以自己的身子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