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嫔内侍皆在,贵妃要维持着体面,没法子当着众人失态,只得放行。在上位的皇后娘娘似乎很感兴趣,亦试图派人询问究竟,好在玄尘步履稳健,抢先半分出了宫门。

    长安回了头,临上车前定在原地,遥遥望了那红漆宫墙好大阵子。玄尘约莫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也愈发忍不住揣测,那位贵妃娘娘所求的,到底是什么逆天而行的事或物,能够让两个得道之人如此避之不及。

    一直到了长安下次出发云游,长生观住持也没能问出口。

    这期间,往来求见凌虚道人的香客仍然不少,都怀着大同小异的心思,期望哪日运气上佳,登山门可以偶遇道人归来——可惜各人的运气都有定数可查,哪儿就能这么巧了。

    苍梧许多人至今还记得,正是那年,天生瑞兆,百鸟和鸣,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说,这是天地降福,神君转生,朱雀之灵即将栖身人间。

    长安走得很匆忙,打这一次开始,便效仿起了自己的师父,归期愈发遥遥不定,显然是要避开宫中人物。掐算着贵妃娘娘的产期已过,凌虚道人先行回来一次,留了句话,托玄尘务必告知长安,内容简短,却一语中的。

    “过慧易夭。”

    玄尘守着嘱托等了很久,直到第五年的春天,残雪还未融尽,他几乎以为那师徒两个都不会再回来,偏偏在傍晚督促小道童扫院子的时候,山门叩响,长安携着满身风霜,神色颓然迈过门槛。

    住持第一眼看见他,分明憔悴成了另一幅模样,只有那个不离身的罗盘能够证明没认错人。没等玄尘开口,长安已经兀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言说。

    “天命难违……我徒耗五年光阴,终究没能与天相抗争。”

    仔细算算,长安的年纪早应该过了不惑,然而除却长途跋涉留下的印记,音色仍然清澈如少年。玄尘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些,转头吩咐道童收拾屋子,叫长安先回房休息,一切都是后话。

    不知怎么,玄尘想起来长安离开那年的情形。护国雀神的故事世代流传,若是真的,对苍梧而言也是好事,长安的背井离乡或许正与此有关,可这个观星师嘴严实得很,待休息好、缓过劲儿来,什么都问不出。

    听为数不多的话中之意,他预知到了风暴来临,决意长留北疆,尝试阻止一场阴谋的开场,结果自然是失败了,还差点将自己搭了进去。他亲眼看到护国英烈的嫡女被流寇掳去,孤儿寡母苦寻不得,抱憾离世;他曾想豁出去将那孩子救回,孰料技不如人,未及接近就被发觉,险些被人牙子打折了一条腿。

    说到底啊……长安只是个文弱的术士,不会拳脚,无力自保,面对即将到来的凶险,除了急火攻心,毫无余地处理。

    玄尘想起来凌虚道人留的话,原样转述给长安。后者听了,沉默良久,端正身子向住持深深一拜谢,当晚没有跑出去看星星,将自己闷在房里,摸索了彻夜的罗盘。

    往后起起落落十余年,长安留在观里的日子屈指可数,凌虚道人亦然。住持玄尘年岁不老,须发却渐渐生出花白,安知不是操劳过甚,参不透这两人的地方又太多。期间出过一次小插曲,当朝的东宫之主求上山,请玄尘再度入宫,为他的正妻祈福祝祷。

    太子妃称得上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仍不失端方,眉眼算不上美丽,贵在落落大方,最是为人正妻的好气质。一国储君的宫中不会少了小星,见到太子妃却都谦卑温顺,无有敢放肆僭越的。

    衣香鬓影之间,有个不起眼的单薄身影,绫罗绸缎、穿金戴银也掩盖不住散发出的孤苦气息,五官细看比太子妃精致,眼若桃花,翘鼻柳眉;旁边有不少仆从跟随着,可相比较照看,那些婆子的眼神不如说是监视。若论年岁,那实在不应该是为人妾侍的形貌,若说是婢女,待遇也忒破格了些。

    不知是否听岔了,别人好像叫她一声“公主”。长生观本非天家供奉,玄尘对宫中的龙子凤孙无甚了解,那女孩的长相与太子也并不相似,叫人捉摸不透其中的路数。

    “小公主客居苍梧,平日里总不爱说话,东宫上下的人,也没有她愿意稍微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