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天朗气清。尹淮安照例早起,并无下人来报什么异样,想来是归时甚晚,客居的女子睡下,没听见风声。

    如此最好,免得孤男寡女两相尴尬,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观莺的辗转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睡醒,东莲摆好早饭,南瓜蒸百合蒸得熟透,金灿灿勾人食欲,隔夜糕点带来的诱惑瞬间小了许多。

    “莺姑娘,早饭好了,奴婢服侍姑娘用吧。”床前架了矮桌,东莲半坐在脚踏,手中端着桂花糖牛乳山药羹,用汤匙轻轻搅了轻轻吹凉。观莺斜坐着,背靠床头软垫,眼神不断往那包油纸点心上飘,假作不察,问东莲那是何物,何时送进来的。

    “喔,是城里的花样点心,我家庄主带回来的,差人送到姑娘房里。”东莲低头吹好了羹,小心翼翼送到观莺跟前。客人的食量叫整个山庄有目共睹,未免她真的撑着不相宜,厨房只做些细软好克化的汤水小菜,又嘱咐东莲,无论观莺说什么,一并答若姑娘用过了饭还觉得肚饥,随时可再送粥点来,不差一时半刻的。

    好在这番准备没有派上用场,薛妈妈上月腌的糖醋萝卜很是可口,顺手又做出一碟来,搭配绵绵的山药羹,观莺胃口得到满足,也不再嚷着饿,听到东莲的回答,更是让她心头一热。

    庄主派人送来的,城里的花样点心?

    那个男子一直避而不见,却记着给她带东西,难道隐喻着他也有意,自己并非毫无机会?从前在别人的屋子里,观莺是那么眼热墨觞晏的茶点,既稀罕又精致,如今也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份摆在眼前,唾手可得。

    “观莺姑娘?姑娘快吃吧,这翡翠烧麦是野鸡脯子做的,刚出锅才香,放冷了就不好吃了。”东莲见观莺呆呆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忙轻声唤她,生怕耽误了用饭。客人才茫然回神,却伸手推开侍女送上来的筷子。

    “昨天晚上,薛妈妈的菘菜饺子味美,我吃得多了些,现下似乎不消化,一时半会儿用不动了。你照顾我辛苦了,不如这烧麦送与你吃,我吃一点糕饼,也好不辜负了公子的心意。”

    斑斓糕冷透了变得塌软,失去弹牙口感,只剩翠绿莹白的颜色仍然好看。东莲拆开来看时候,已经觉得不妥,观莺执意说无妨,拿着便往口中送。

    只一口咬下去,她尝到的不是芳心暗许,而是自取其辱。

    这种点心从南边来,陌京城里本就少有人做,观莺吃过一次,独特的味道深深刻在记忆中,轻易就会被唤醒——是出自冷香阁的手艺,绝对不会错。仔细看回去,静静躺在油纸上的绿豆饼也见熟悉,分明是墨觞夫人佐茶最爱的。

    州来山庄的主人,为何会有冷香阁的点心?观莺行事蠢莽,却也懂得时令冷暖,除了那一位娘子矫情想要,冷香阁里谁会眼巴巴做个不合时宜的零嘴,谁又有这么大的脸面?

    墨觞晏,墨觞晏……天高地广,为什么总是让她们撞上。

    观莺口中变得苦涩,压根儿不必再问侍女,点心从何而来,庄主昨晚又失去了哪里。除了怨恨与不甘,她对花魁也有了鄙夷,不是都吹捧墨觞晏清高,冷淡脱俗如世中仙么?怎地有了一个离雪城,还和这样多的男人不清不楚。

    “姑娘怎么了?”东莲好奇道,“隔夜的点心难入口,姑娘要是想吃,奴婢请厨房做新的来吧。”

    “不必了……谢谢你。”观莺翻过手背擦下嘴角,硬是将手中那块吃了个干净,自己端起汤碗顺顺喉咙,“我只是想到,从前,吃过这种点心的。这个绿豆饼冷了也可口,东莲,你也尝尝。”

    观莺身上戾气削减许多,向着小丫鬟笑起来,也多几寸温柔,是真心相待的模样。东莲不拂她面子,乖乖巧巧道过谢,伺候着用完了饭食,收下糕饼便送食盒去了。

    临近年下,州来山庄杂事诸多,处理熟悉了也得心应手。尹淮安只消稍忙上半日,晌午就可安心吃顿便饭,晚些再听手下从外面回来,回报见闻。东莲很尽责,将观莺的言行如实报给薛妈妈,很快传到尹淮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