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很想给自己买一个塔位。

    不要安放在宗祠里、不要安放在庙里、更不要在自己家里。

    我心中最美好的坐落之地,是在澎湖县马公市菜园里的妈祖庙。

    那儿满满的,都是由百年榕树盘根错节粗壮交缠的根,交织而成神秘威严凉爽静谧的一片大网——像是网住了当时我与「她」的双眼。

    我想起了外婆。

    想起外婆每每在到妈祖庙参拜前,总是细细地将身T沐浴乾净、换上永远维持洁静的修行服後,再手托着鲜花素果、驼着她佝偻的背,一步步慢慢地屋外走去。

    我记得这一趟,她约莫要走个二、三十分钟。

    我不是很懂那时应该只有两三个月大、还躺在大门前婴儿床里的我,究竟是怎麽会把这几乎是日复一日的影像给深刻在脑海里——我想起多年後,当我跟我丈夫说这个时,他只是笑笑地跟我分析新生儿的脑部发展史。

    「你只是将你长大後看到的影像,投S到你婴孩时期,让你误以为你是婴孩时记得这些影像,但其实,婴孩是不会有这麽深远的记忆的。」他温柔地说着他擅长的学知识。

    而我当时站在Y凉的庙宇前,跟「她」说着这些平凡却意义深刻的回忆时,她很认真严肃地听着,像在听我说着关於实验的事情一样。

    听完後,她没有多说些什麽,也或许她根本也不了解什麽新生儿脑部发展史,总之,她只是严肃虔诚地朝着庙里,双手合十地一拜。

    我想,就是那虔诚的一拜、就是那佝偻的慈祥背影,让我萌生买塔位的念头的。

    跟她的相遇,是在我刚出社会不久。

    跟她的十多年後相遇,则是我刚出院不久。

    那天是Y雨天,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金属中心大门口,对着警卫说要找我。

    「曾……曾雨林?」警卫怯怯地跟对方确认後,再畏畏缩缩地向我禀报。

    「……。」我脑袋一时轰轰作响。

    曾雨林。

    那年,我四十三岁,在这将近半百的日子里遇过数不清的人,但总有几个是深刻在脑海里、任凭岁月如何流逝、任凭时光如何残忍地脸上手上身上刻上细纹、任凭经历过任何足以心力交疲的事件,总还是如此屹立不摇地、像生根般地,紧紧咬在你心房里。

    即使多年不见、即使多年未想起,但只要被人猛地一提起,就像按下消防警报器般,会震得你整个人警铃大作、永远反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