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有点凉。风有时从南边漫过来,轻拂起赵梅春鬓角的发丝,便添给她妩媚与清雅。树林、泛绿的大地,渐渐白亮的天光以及半空里飞过的麻雀,成为模糊而又清晰的背景,为赵梅春以后的回忆做依据。

    太阳在升高,谷苗上的晨露也一点一点地干掉。自家的两间小房子好像飘在梦中,生产队那些房舍“稀溜的一大片”,怎么看都像个破大家似的。赵梅春蹲得累了,腿弯处酸痛麻木,于是她站起来,直了直身子。

    今天很特别,民兵排长刘三闷儿带这些妇女们。

    “你这个孩子,都告诉你多少遍了,红根的是谷莠子!你怎么把谷子薅了谷莠子留下了?看着没,像这样式的,薅扔了,这样式的留着。”

    刘三闷从早上一直教到现在,交得他都有点儿不耐烦了。梅春认得这孩子,他是李德仁的大儿子李光宗。李光宗,这个守志的同班同学,现在被刘三闷教训着低着头,努力按照学得的方法去辨认谷苗和谷莠子,但他不得要领,总是把谷子薅掉。刘三闷气得没法儿,大手一挥道:

    “去,回去,给你记八分。”

    李光宗面红耳赤,窘迫地站起来走了。

    “这孩子念书念傻了。”刘三闷看着他的背影说。

    张二丫突然说道:“人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虫儿,你以为他像咱们呢,顺垄沟找豆包土里刨食儿。叉!”

    她的最后一个顺口滑出的响亮脏字刚一落地,便引来一片放肆的大笑。

    “笑什么?赶紧的,都起来圈圈。”张二丫佯装生气道。

    她们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纷纷站起来,肩靠肩围成一圈。张二丫站到中间后说:“苞米茬子粥,稀溜溜,几泡尿就抽抽。”

    她解开裤带蹲下后,雪白的屁股映亮了两米方圆内的禾苗,于是,那个有点黑的女人逗趣道:

    “真暄乎,真肉头,一掰就两半。”

    张二丫仰头道:“不掰都两半儿,再掰就四半儿了。”

    张二丫的与她年轻女子身份不相称的话说出后,她们开怀大笑,笑声在开阔了大地上向远处重播,与远处那一片鲜绿相结合。

    赵梅春不大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如厕,除非是迫不得已。她待张二丫直起腰系上腰带后松了手,然后回到自己的那条垄上站着观望。

    刘三闷儿左右张望了一下,很有气势地将手一挥说道:“都干这一大阵了,歇气儿。”

    他的话音刚落,欢呼声四起,然后是那个有点儿黑的女人大幅度扭腰拉胯道:

    “现在是扯犊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