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冯紫英已经尽量不想让柳湘莲说出口,最后一句话还是让他听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个时代什么人在云尖上,哪些人该窝在尘埃里,冯紫英能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觉得害怕,生怕在柳湘莲提到的铁网山,原身参与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小命不保的问题,而是祸连九族!

    别说自己现在占了人家原主的身子,就说他来的这个时代不到两天的时间,冯家就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他的:胡子大叔冯唐说是脾气不好,也拧了他的耳朵,可人家除了声音大点儿,对他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连在有出息的大儿子面前,对自己都隐隐有维护之意。

    大爷冯紫临,脸也不好看,说出来的话更不好听,让冯紫英以为他是原身的对头。两天来听到的,却都是大爷对原身的恨铁不成钢,还有给心甘情愿替原身收拾乱摊子。

    太太更不用说了,完全不当冯紫英是个有行为能力的人,恨不得捧到手心里才好呢。

    这样实心实意对自己的一家人,让冯紫英这个看着武侠长大的人,怎么忍心牵连他们?读武侠的人,个个是怀揣英雄梦、满心侠义情。什么是侠义,不就是的事儿自己扛,没事别人乐吗?

    现在知道原身可能参与了进云尖上的是非之中,冯紫英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是非小还罢了,若是稍大一点儿,冯家就是满门让人团灭的节奏呀!

    所以,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又不能让柳湘莲看出自己还想知道,冯紫英只能迂回:“不是我没有义气,你也知道我家太太本就替我操碎了心……”

    柳湘莲制止了一脸为难的冯紫英:“你大可不必如此内疚,说来这事儿都是我虑事不周,听说的时候只想着先义忠亲王老千岁对先父的恩情,一时义愤应下义忠郡王。我自己亲伯父那里都说不通,反是你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朋友才走了一遭。若真因此牵连了你,我才是祸首。”

    说着说着,柳湘莲姣若好女的面庞晦暗起来:“你也别心里怨你家伯父和大爷不近人情。我伯父已经说了,若我还敢跟义忠郡王走动,他便不再认我这个侄子,也不许我姑姑再管我。你家伯父与大爷还肯教导你,这便是亲生的与侄儿的不同了。”

    冯紫英让他说的心里发瘆,却无法感同身受,只好泛泛道:“不管有不管的好处,你还能落得个自在。我倒想没人管呢,偏行动就有人盯着。”

    柳湘莲苦笑一声:“呵,亏你想出这样的话来替我排解。你说的对,没人管自有没人管的好处,想去哪儿了自己抬脚便走,连知会人都不必。”

    “你倒越说越当真了。”冯紫英见不得别人丧气,忙努力让气氛活跃些:“都是没影的事儿,你即知自己一时义愤应下有些不妥,日后远着些也就是了。”

    保全了柳湘莲,就是更好的保全自己,冯紫英觉得自己不是颜狗,这一劝完全不是看不得柳湘莲那姣若好女的脸上露出晦暗的神情。

    柳湘莲感激的看了冯紫英一眼,语气也振奋了些:“你说的是,还没影的事儿便不必多愁。你即中午饮了酒,晚上也不能再饮,我们只去云儿那里坐坐,听她唱支曲吧。”

    云儿听着就是女子之名,能给爷们唱曲的女子,想来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冯紫英倒有心想去见识一下古代的娱乐行业,可是柳湘莲求他去铁网山究竟办什么事儿还不清楚,有没有危险全然不知,他便不想出去冒险。

    “我今天早晨刚吃了教训,晚上就与你去云儿那里着实不象。”

    柳湘莲大乐:“你何时在意过这个,挨了板子也没误过你听曲看戏。怎么今天只吃了教训,就缩手缩脚起来。”

    冯紫英一味不肯,柳湘莲一味要拉他出去,两人在房里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冯紫英却不过情面,让人去太太那里回一声报备,由存思服侍着出了门。

    边等马,柳湘莲还边调笑:“今儿怎么没见你的丫头,往日不是一直嫌存思他们笨手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