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后的第二天,徐琢玉一个人坐车去城郊的精神病院探望蒋玲。

    已逾耳顺之年的女人鬓间早生了许多白发,原本丰盈的身躯在这一年半的非人折磨下极速消瘦,一双眼睛浑浊又黯淡,对一切外物刺激的反应都很迟缓。

    徐琢玉眼里眸色复杂,沉默了半晌,从包里拿出红色封皮的信封,搁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轻声说道:“妈,我考上A大了。”

    女人无神的双眼被喜庆的红色晃得一激灵,片刻后,她似乎福至心灵,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徐琢玉恍惚间从这笑容里窥见儿时母亲轻声细语的样子。

    他缓缓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鬓边花白的碎发,用平和沉静的声音继续说道:“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们会结婚,她会是我一生的爱人……妈妈,我以后都不会再是一个人生活了。”

    女人的目光依旧呆滞,恍若未闻。

    徐琢玉重新把录取通知书放进背包里,然后俯身轻柔地拥抱了呆坐的女人,“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你。”

    清风拂过杨柳枝头,卷起枝叶清新的芳香从半开的病房窗口吹进来,病房里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消毒液味道散了些。

    带着铁栏杆的病房门一开一阖,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女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愣愣地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眼角突然滑落下一滴泪来。

    蒋玲是在徐琢玉大二那年去世的。死于自杀。

    负责照看蒋玲的护工说,蒋玲决定自杀的那一晚极其平静,晚饭后还恳求她帮忙梳理了头发,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在病房里吊死了。

    时值盛夏,精神病院那边怕尸体放久了烂掉,在电话里征询了徐琢玉的意见之后直接把人送去火化了。徐琢玉和简梨回到平城之后只来得及取回蒋玲的骨灰盒,连最后一面也未能得见。

    徐琢玉的外公外婆早在徐立国出事之后就不再联系她们母子了,蒋中前几年为了躲收赌债的人举家搬离了平城,至今了无音讯,只剩徐琢玉和简梨两个年轻人操办蒋玲的身后事。

    买墓地的钱是简父简母出的。高考刚一结束,简梨就和他俩说了她和徐琢玉的事情。两位长辈开明,又确实觉得少年品行有佳,所以也别无异议,笑呵呵地任由两个孩子相处去了。

    蒋玲墓碑上的黑白肖像照是徐琢玉选的。

    照片上,二十岁的蒋玲还是个充满活力的少女,两腮丰腴,巧笑倩兮,与日后饱经风霜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小的时候,她最爱买百货大楼新出的时髦衣服,就连最穷的时候也决不允许我在穿着上不够整洁。”徐琢玉将手里的白色百合花束放在墓碑前,轻声说道。

    简梨明白他的意思,轻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