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荷抬眼望了望多地,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睛眼皮松驰,眼袋肥肿,往昔那双犹如水杏的美目早己风韵不存。

    德町没有再听到谁说话,心里便十分雪亮。忽然想到,要是多林还在,他必定会把另一间座北朝南的上房分给他和水荷。

    “除了房子,”他说,“家里也没啥东西了。再就是地。地是命根子,有句话我先说在前头,谁要把地不当回事,糟蹋坏了,撂荒了,打不出粮食了,不要怪我心硬,立马就给你收掉,看你能不能把西北风喝饱。这个,同意不同意,人人得说话。啊——媳妇们也得说。”

    多粮说:“爹,不要以为就你爱地,我比你还爱哩!”

    “就是,爹。”多木垂着头嘟囔道。自从和水荷过上日子后,他的性子一下子柔了,再也不拧脖子了,而且更加少言寡语。

    多树和多田也都说了“同意”,多地连声附合:“同意同意!”

    德町一声不吭,立着双眼,鹰似的看着媳妇们。梅英急忙说了“同意”,接着水荷、孙巧儿、文秀、鞠花也依次说了。

    德町满意地笑了。他相信儿孙们一定会像自己一样爱地如命,只不过要叫他们亲口说出来,他才更加心安。他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眯着眼说:“这个地,咋个分法,就按以前队里的办法,抓阄。听天安排,合情合理。抓阄前呢,我还有句话说。今年的地,已经种上了,是大家一起种的,所有收成就都归公。等麦子一收,就——就——”他忽然伤心地说不下去了。

    多粮接口说:“爹,那阄是咋个写法?”

    “这个你不要管。我早想好了,门上的地算一块,湖里的地算一块,骆驼圈和自留地算一块,一共抓三轮阄儿。地力都差不多,不像以前集体时辰肥瘦不匀——”

    忽然,多地叫起来,“爹,给斯琴也分上!”

    德町不加思索,“没有九丫头的地。”

    多地一听,气咻咻地蹲倒在地。

    一会儿,德町指点着,叫多田写好了纸阄。接着,先从梅英开头,最后是多田,轮流抓了三次阄。抓完后,叫多田把结果详详细细记在纸上,各人都摁了指印。

    直到此时,德町才松了口气,正想去照料牲口时,忽听多田嚷道:“爹,错啦!爹,错啦!”

    德町骂道:“倒灶丧门神犬子鬼日的,啥事错了,张狂势道的!”

    多田郑重其事地说:“姜子牙封神啦!”

    德町大怒,“鬼日的,日弄爹哩!”

    多田一缩脖子,“你和妈都没抓阄。”

    德町笑起来,“我和你妈,就帮着多地。再说,还有你三爹的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