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六日,宁尘进宫请旨,为的是演兵之事。一如既往未见到女皇,其实宁尘很疑惑,自那日草草相见后便再未见到女皇,女皇似乎也不愿见到自己,每次进宫禀告都只能站在宫门外等着,而且要等上很久,就如同去云清苑见李令月一样,总在门前苦等半日,却只能收到婢子的一句回话,看来这母女俩儿还都是同样的臭脾气。

    上阳宫大殿前宁尘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并无动静,起先几次进宫,傻等的宁尘心存敬畏总是毕恭毕敬的站着,直到最后双腿都失去了知觉,而今已经习以为常的他没了耐性,没了惶恐,随意的靠在廊柱上想着自己的事情。

    远处一个高猛熊健的男子过来,再近时,看清了脸居然是王孝杰,宁尘打了招呼,王孝杰也全礼,却未说上话,便急急往殿中去了,两刻左右先有小太监传旨,命宁尘与太常寺,春部,夏部也就是礼部和兵部商议决定,一切自行斟酌,无需请旨了。

    宁尘还在疑惑间,王孝杰便自殿中出来,“那日相约一战,却不想你是皇家儿郎,倒是本将军眼拙”

    “当日出手,是素闻将军豪爽不拘,想来将军也不会在意这冠首玉带,都是拿刀剑的人,只需刀剑招呼便是”宁尘不卑不亢答。

    “哈哈,可以,自有拔刀之日”

    王孝杰大笑两声便往宫门外行去了,宁尘突然想起,上前一步问“宁尘今日不用傻等到日暮,是因为将军相助吧!”

    “不过跑几步腿而已”他回身言。

    宁尘举手行礼,刚要开口道谢,就见他一抬手言“受人之托,不必谢我”

    宁尘有些懵,还未再问时,王孝杰已经阔步离去了。宁尘只得怀揣着疑问往外行,偶有宫娥和小太监匆匆而过,快到宫门前,远远见到有三人立于前。宁尘缓下步子,待到近前,是一女官打扮的人儿,身后两个小宫娥。

    同样的头戴平巾帻,上穿绯褶加裲裆,下穿白袴,束梁带,脚穿靴,款式相同,纹饰有异。黛眉轻描,朱粉淡淡,鼻尖额上细汗滚滚,宁尘瞧见这身打扮的上官婉儿竟有些惊异,“婉儿?”

    宁尘上前,脱口而出道。话已出口,才觉不妥,而俏立于前的上官婉儿更是被宁尘的这句呼唤弄得有些局促起来,“哦,那个上官学士,怎么…怎么这身打扮?”

    “云中王,婉儿有礼了,缘是刚刚于春坊授完马毬回来,急于在此等郡王,来不及梳洗”上官婉儿一施礼道,宁尘回以和煦微笑。

    宁尘清楚上官婉儿所言,他是宫中女官,深得女皇赏识,当此时,人们喜好狩猎和玩毬,一蹴毬,二打毬,即为用头或脚的蹴鞠和骑马挥杆的马球。而上官婉儿就是其中佼佼者,她又是女官之长,有教授之责。

    “哦,专程等我?”

    上官婉儿回以娇柔微笑,自身后宫娥手中取过一个食盒道,“武都尉休沐多日,先前听闻她喜酒珍酥,今儿膳房送来一份,婉儿还想着送去邯郸王那儿,刚巧听闻郡王进宫,就拿过来了,烦请郡王带给武都尉”

    上官婉儿口中的武都尉自然是武若梦,她已经休沐三日了,整日在园子里闹腾。宁尘一听是给若梦带吃的,便接了过来道谢言,“阳代妹妹谢过上官学士”,躬身再起来时,瞧见上官婉儿瞟了一眼食盒示意了一下,宁尘先是一愣,后点点头。

    各自告礼离去,宁尘径直往府中去,如今明国公府已然不存在了,自女皇登基,改唐为周,立武氏七庙于神都,武氏宗亲皆大肆封赏,烈祖武俭追封浑元昭安皇帝,显祖武华追立极文穆皇帝,老太公也被追封安王,高祖武穆席追安嗣王,祖父武慈恩追明安王,实封承袭,恩荣甚巨,如今明国公府已改为明安王府。

    宁尘回府并未先去袭香楼找武若梦,而是先回擒云阁的书房,打开食盒,取出精致的糕点,下面压着一页便签,宁尘急忙打开来看,几行秀美小字,“婉儿唐突,只为表以歉意。前春岚山爽约,后次欠虑呈报簪花签,招致武君受困佛堂,又频频久立宫门。婉儿忏悔深重,不晓何以致意。宫门沉沉,鹰伺狼顾,不能与武君偕报,了了几字难表冗心,他日再传诺约,望君不戚前番。末叹,婉儿乞怜,周游之约安在否?”

    短短几句话,宁尘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所言的岚山爽约足以表明,当日岚山院相约的人就是上官,李令月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而簪花签指的是云飞嫣用簪花小楷写的那张便签,由她的话不难得出,多番冷遇都和这便签有一定的关系。至于她最后所说的约定,那是二人通信的始因。事情都发生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说是天命,宁尘自然不会怪罪到上官婉儿头上,所以接着给她回信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