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网碎梦凝寒眸,刹醒不识春暖昼。

    车水马龙应是城市原该有的样子,吵吵嚷嚷方为市集的常态,然而此刻一片死灰,没有一丝生意。“我是个坏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该走开!”一个沙哑的声音戏谑言。“这世上坏人总比好人多,不是吗?”是回答,是空城内的最后一声呢喃。话语在耳边飘荡,由远及近,由轻变重,似从虚空中来,似往星辰中去。

    悠悠的睁开眼,再睁开眼,是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感觉,只有痛,继而连痛也变得似有似无,悠悠荡荡的飘来了声响,是啼哭,悠扬而悲戚;是金乐之声,叮当清脆;是噪杂而喧闹的呼喊声,或远或近。一切是那么的飘渺,一切又似有似无,如同浅梦。

    梦,是上神赐予人类最大的怜悯,它本该是仙娥芳神们用九天甘露酿的酒,本该是百花诞下的最后一丝神妙精魂,它是那般缥缈,是那般神幻。

    朦胧中,那是身处梦幻里,眼前是葱郁的法国梧桐,斑驳的高阳斜影,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读书声。“雨昔”一声轻呼,似虚空中来,又似就是身旁往往来来的男男女女的呼唤。雨昔,雨昔是谁,雨昔……

    一张面庞浮现,是清瘦的,是寡淡的,越来越朦胧,朦胧到消失在渐渐升起的迷雾里。

    一片死灰,死灰过后是睁开眼时的那一刹芳华。瘫坐在角落,是那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孤独角落,往往来来,是穿着绿色消毒衣的医生护士们,他们忙碌着,他们或一声“宁医生”,或在蓝色的口罩下露出一个善意的笑。这是这个叫宁尘的少年,是他的生活。

    此刻的他,不清楚自己是因为疲惫,还是在逃避。他希望自己能有这一刻的安静,有这一刻的孤独。他困扰,困扰于一个梦魇里,梦里有一个人一张面孔,清瘦寡淡。他悔恨,悔恨于刚刚的失误,因为自己的疲倦,因为自己的疏忽,站在手术台上的自己朦胧中又入了梦,虽未造成严重事故,但让预计手术结束时间晚了一刻钟。他逃避,逃避一个人的训诫,一个人那充满愤怒和羞愧的眼神,那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刚刚的主刀医生。

    冰冷的角落,却比不得人心冰冷。宁尘被梦魇折磨,却迷恋梦幻,他喜欢那似真似幻的感觉,有时候是那般真切,如每个呼吸,每个心跳都似曾相识一般。“我叫宁尘”,我叫沈雨昔”,“你好”,“你好”……两种声音交替在脑海里飘荡,我一句你一句,一男一女,一粗旷一温柔,他们相互诉说着,诉说着过往,诉说着伤痛,他们如两个久别重逢的故友,又似只剩彼此的浪人。他们的话语飘荡着!,交叠重复,如同一个轮盘,碾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挣扎,用尽了力气,嘶吼,最后一缕光明打开了混沌。眼前是天花板,是发着均匀白昼的天花板。宁尘慢慢往起爬,就见地板也是均匀的发着光,将这无垠天地照得刺眼的亮。狂奔,喊叫,都是徒劳。闭上了眼,猛得再睁开时,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镜子,镜子里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宁尘动了动,镜子里的人也动了动。“不,你是谁?我在哪里?不,是梦,一切都是梦”

    狂躁,发了疯的往眼前的一面镜子撞去。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一片空白,由眼及心的一片空白。闭眼,将头埋在臂弯里,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是孤独一个人,是一个挎包,一把伞,一片寂寥与落寞。

    高楼,一片高楼里的孤独者。夕阳余晖从天边撒下来,染黄了大地,似给这阴霾也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要把这美好包裹起来,站在这天台上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看到车水马龙,看到吵吵嚷嚷。风悠扬送来了轻歌,送来的是缥缈青春,是孤独的赞歌。

    扔掉手中的半瓶啤酒,扔掉那不合身的西服外套,就似扔掉了压抑的心,扔掉了父亲口中的责任与使命。就这样,感受着风,感受着无关自己的世界。好想就这样,轻飘飘的,轻飘飘的飘上云端,飘到一片自由的乐土。

    宁尘这样想着,嘴角划出甜美的弧线。眼角的余光中一个身影缓缓移动着,转眸,是一个女人,一个红裙翩翩的女人。她的侧脸很美,清瘦,寡淡…她一步步靠近天台的边缘,她呆呆的看着远方,连身旁还有一个人也不曾转眸瞧来。

    一步步,当她跨过栏杆,展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宁尘似透过那血色红裙,看见一颗绝望枯寒的心。三步,两步,一步,宁尘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对这般漂亮女人油然而生的保护欲,或是同样落寞的两颗心的惺惺相惜,总之,宁尘出手了。

    美人是美人,宁尘却算不得英雄,结果如何呢,结果是他双脚勾住了护栏,双手环住了她的腋窝,然后就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吊在了高空。

    喘了几口大气,问道:“我去,你干嘛,想死啊!”

    “你放开我,不关你的事”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关我的事……”

    宁尘紧了紧手,尝试着用力拉起她来,可是脚的姿势,让他完全使不上力。平静了片刻宁尘问道“何必这样,有什么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