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询善坊,过慈惠,安从二坊,转而经道德,择善,直到温柔坊,一行四人,武凌和宁尘,锁儿以及武凌的小厮栓儿。本来武凌说骑马而行,宁尘知道自己在前世只骑过两次马,那点微末的本事,怕真从马上摔下来,就悲剧了,于是以腿伤未痊愈为借口改坐牛车,坊道上人很多,等牛车慢吞吞的到了,也到了宵禁时分。

    宁尘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收摊的小贩,匆匆的行客,狭窄拥塞的坊道,来往交谈的人们,宁尘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是以另一个视角在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

    地方是武凌选的,在温柔坊的东南角,这一片都是单独的院落,参差错落,但都不大,人烟也比坊门处少了许多,宁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神都洛阳的坊市,繁华与喧嚣让他觉得似是活在梦中,不由得让他想起前世的城市,也是如此的喧嚣。

    栓儿扣了扣院子的门,片刻,一个半老徐娘开了一角门,待看得是栓儿,说了几句什么就大开院门,放了牛车进去。宁尘随着武凌进了小院中的一处小楼,便见得一个美人正凭栏而望,望着远处的曲巷坊正,望着洛阳的喧嚣与迷离。

    隔着薄纱帐子,武凌说“秀秀,我今日要和三郎畅谈醉饮”

    帘中人起身,福礼道“好,奴家这就去准备”

    宁尘随着武凌在阁楼一角的矮几旁盘膝坐下后,武凌开口道“近日烦心事太多,正好有三郎在,今日我们当不醉不归”

    “阿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你若愿意说出来,我倒是乐意做个倾听者。”

    “上一次这样和三郎喝酒还是三年前吧,那时的三郎才十五岁,记得当时我问三郎,如若有朝一日你入朝为官,你最想执哪一方印,供哪一方职。”

    他顿了顿,看着宁尘接着说道“那时你说‘想做教坊属属正,每天见的是红粉佳人,每日听的是轻歌雅乐,不用担心政敌攻歼,不用害怕触怒圣颜’。现在想来,三郎那时虽是玩笑话,却也看得透彻,有多少人能够安于屈于一隅,又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清这宦海险途呢。”

    宁尘汗颜,原来武阳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啊,看来自己还是得加把劲了,得把这志向实现了着。宁尘在那自顾自猥琐的幻想着,这时两个小婢女端了几盘菜,两壶酒放了下来。

    武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又道“三年过去了,今日我依旧是那个问题,三郎,此时你又有什么答案呢?”

    宁尘沉思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是武阳,就要把这个纨绔子的角色演好,身边有了几个可爱的小丫头,还有雨昔潼儿那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哪能想那么多。

    两个婢女添满酒,姗姗退下。宁尘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远处是几座青楼的重门叠瓦,一片灯红酒绿,在更远处微微有红光,那是宫城的方向,再远处是一片星河,闪烁璀璨。

    宁尘喝了一杯几案上的酒,淡淡道“若论追求,文至宰相,武至彪骑,那又怎样呢!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权利更能滋养这种欲望。当欲望发酵到理智也无法自控的时候,聪明人也能干出蠢事来,所以才有那么多前赴后继的人。如若有一天我也有了权力,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至于是什么职位,这并不重要”

    良久,武凌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自饮,重重的放下酒杯笑到“每次和三郎吃酒,我都能看到一份锦绣,是三郎心中的锦绣,是我,是他,是我泱泱大唐人心中的锦绣。”

    “阿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瞧武凌这样子,宁尘忍不住关切的问。

    武凌没有回答,他问“你可知刚刚那位佳人是谁?”还未待宁尘回答,武凌接着道“她叫文秀秀,原本应该叫文秀羽,是原门下给事中文善大人的女儿,英国公谋逆案牵连文大人,文大人判斩刑,秀秀发配教坊后入吏部左侍郎安道元家为奴,一年后安道元被指谋逆,阂族男丁被杀,女人全部发卖,她便流落于此”

    武凌自斟自饮一杯,“安道元谋逆了吗?他母舅得罪武三思,被武崇训迫害,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他这样的人会谋反?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会谋反?”

    又自斟自饮,“满朝文武谁都知道安道元不会谋反,能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又有几个?天后知道吗?她能不知道吗!可是安道元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