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齐婴

    将沈西泠扶起来,倚靠在自己怀里坐着,他端着药碗,从她身后环着她。当她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齐婴才越发感觉到她的瘦,瘦得惊人,细弱的手腕仿佛稍微一使劲就会折断;她的呼吸也微弱,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

    他搂着她,忽然想起家中的弟弟妹妹,譬如瑶儿和徽儿。她们都是女孩儿,与沈西泠不同的是,她们都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平生从未经历什么波折,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父母兄长挡在身前,为她们遮风避雨。而沈西泠不一样,她是他父亲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从未享受过什么富贵太平,如今父母双双辞世,她还要独自千里奔波将他们葬在一起,完成他们生前的夙愿。今夜是除夕,齐家的孩子们在花厅中听戏、在庭院中放爆竹,可她就一个人,躺在陌生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

    他看见她的手上生了冻疮,还有一些薄茧,是一双经常做活儿的手。他想起今夜他把红包递给赵瑶的时候,赵瑶接红包时伸出的手涂了豆蔻,细腻白皙,没有一丝伤痕,可沈西泠,却是这样。

    齐婴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用勺子舀起药汁慢慢送到她嘴边,低声说:“来,把药喝了。”

    沈西泠的眉头痛苦地皱起,仿佛被梦魇住了,药汁送进去以后又顺着嘴角淌出来,她不停地咳嗽、大口地喘气。齐婴眉头紧锁,一手护着药碗不让她打翻,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一句话忽然脱出口来:“好了,已经没事了。”

    这话说得他自己愣住了,像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草率地说出一句类似诺言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沈西泠瘦削的脸,长叹了一口气,随后眼神微微变化,依稀露出释然之色。

    他回想起沈谦在狱中对女儿的称呼,犹豫了一会儿,附在沈西泠耳边低声道:“……文文,没事了。”

    沈西泠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就在她和母亲生活了多年的那个小院儿里。父亲不在,母亲仍生着病,忽然小院的柴门被人踹开,一大群家丁打扮的人闯进来,他们身后是一个气势汹汹的贵夫人,她后来才知道,那是父亲的妻子。

    那贵妇人称母亲作“贱人”,又称沈西泠作“小娼妇”,她那时都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不好的话,因为母亲听后眼中露出了愤怒和悲戚。那些家丁砸坏了她和母亲的家,那位贵夫人将母亲拖下病榻,打她、踢她、辱骂她,沈西泠一直在哭,想扑过去救母亲,却被家丁挟制住,她咬伤了一个家丁的手,趁他呼痛的空档朝母亲奔过去,将那贵妇人推开,抱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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