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轻缓,行走时略有拖沓,脚尖会不自觉的微微往上翘一点,纱裙很长,每一步都要踢一下裙角。

    荆无命不用睁眼也知道来人是谁,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藏在宽大衣袍下的剑,把头低下去,让自己的眼睛完全藏在袍子里。

    她怎么回来?是路过?还是……专门来寻他?

    荆无命的心咚咚地狂跳,这半年来,他始终思念着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她从背后揽着他的腰身,耳畔是她绵长的呼吸,鼻端萦绕着她甜腻馥郁的香气。

    想见,又不敢见。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脸在溃烂,在发臭,死了一半的身体,哪还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前最爱的就是他的脸,常常目露痴迷地对他说“我家小荆真好看。”现在这副模样,若是叫她瞧见了会怎样,她该有多厌弃?

    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事与愿违,荆无命低着头,刚好能看见桃红色的纱裙停在他面前,裙长及地,盖住鞋子,从黄土路上走过来,纤尘不染。

    冰凉的手掀开了他盖住头脸的麻布袍子,带起一股轻柔的风。

    荆无命闭着眼把脸扭开,他想说点什么,喉咙上下滚了滚,连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连日被高烧折磨,身体时不时地打摆子,他咬牙拼命地控制,没有用,整个人突然剧烈的颤抖。

    不要这样!不要!自己为什么还不死,快点死啊!

    星河蹲下来,慢慢道:“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语气平淡,听不出悲欢喜怒。

    她一点点地靠近他,手指抚摸着他的脸,荆无命想躲开,然而全胜时期的他都无法躲避,何况如今。

    被高烧和疼痛折磨了整整五天,他从未喊过痛,努力避开人群,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抗,可当那只柔软细白的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身体时,他仿佛连忍痛的能力都一同失去了,不知怎么,痛苦的闷哼居然莫名其妙地从喉咙里滑出来,随后,意识崩塌。

    在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沉浸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久违的甜香侵袭着他的每一寸毛孔。

    是临死前的梦境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永远都不要醒来。

    荆无命还是醒了,身下是一张干净柔软的大床上,满室药香,熏得屋子暖烘烘的,睁开眼,床边坐着他以为在梦里才会见到的人。

    星河握着他的手,见他醒了,眼睛一亮,随即暗沉下去,强撑笑脸,伏在他胸口上,柔声道:“身上还疼吗?你看你,疼了也不肯说,对不起啊,我没见过这种病,只能先治你的外伤了,如果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星河的声音带着委屈,像一个走丢的小女孩好不容易找到亲人,抱着他不肯撒手。

    “我来晚了,我应该早一点找到你的,可是我害怕,怕你讨厌我,怕你也永远离开我。荆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你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好几次我差点就要去找你了,可我怕你生气,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