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也当然希望可以活得更久点,但他并不天真,当对手是那种无法理解的东西时,想要赢得最终的胜利,不付出可怕的代价是没办法做到的。在某种意义上,自己不会活太久,但在另一种意义上,“高川”将会一直活下去,传承自从前那一个个高川人格的梦想从未止步,他也不允许自己只为了区区一个当下的自我人格就苟延残喘下去。

    自己作为义体高川,自诞生起便有使命,这不是被强迫接受的使命,而本就是自己身为“高川”而愿意且必须去贯彻的使命。大概所有坚持自我人格唯一的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吧,眼下的哥特少女虽然是从众多人格残渣中诞生出来的自我意志,但看起来也无法理解“高川”。对他们而言,唯一自我的死亡,便意味着比肉体死亡还要彻底的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高川”是不一样的,从不断的人格死亡、诞生和传承中,一直存活下来的“高川”和他们有着不同的观测世界和观测自我的方式。

    在哥特少女不以为然的讽刺中,高川保持沉默。他不打算知晓哥特少女究竟是如何看待“高川”的,也不打算去理解她的想法,更不打算去改变她的认知。高川作为“高川”而存在,对于高川自身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理所当然不需要外人去评述,也不需要让他人觉得这是正确的。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确与否的事情。

    而仅仅是,“高川”就是这么存在着,生活着,思考着。

    如同人形火炬般熊熊燃烧的高川只是这么向哥特少女问到:“还要继续吗?”他可以感受到,自己那沸腾的情绪就好似没有终点,如果战斗持续,他也必然会燃烧下去,直到构成自身的一切都烧成灰烬,又从灰烬烧成虚无,然后什么都不会剩下。也许高居于天上的桃乐丝之眼会在变成那样之前,就阻止高川这么做吧,说到底,这个陷阱,这种背水一战,歇斯底里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为“病毒”和“江”之外的任何人或非人准备的。

    在这个末日幻境中,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做了种种布置,但从高川自身的感受来说,这些布置还不完善,即便单单说起眼下的陷阱和战斗方式,也只能算是一个雏形而已,用来对付“病毒”和“江”,胜算大概在千分之一以下吧。毕竟,现在的高川还不是理想状态下,最终意义上的高川。

    “不需要了,虽然这个陷阱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但大体上是怎样,我也已经知晓。”哥特少女如此说到,“听我奉劝,不要以为这个陷阱可以阻止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那个怪物,如果你们主动找死,我这边也会很苦恼。尤其是你,高川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在我的计划完成前,老老实实活下来。”

    “这可不是绑架耳语者的人该说的话。”高川略微讥讽了一句。

    “绑架?随你怎么说,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对耳语者做什么。”哥特少女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我只是要确保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使用你所拥有的力量而已。如果你没有了三仙岛,亦或者在使用的时候受到约束,很可能就会让我的计划失败。”

    果然如锉刀等人所说,她的目的就在于,强行让高川和中央公国产生罅隙,进而让高川以更加中立的单一势力重新登上舞台。但也正如这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哪怕是和中央公国政府的关系变得冷淡,高川也不打算将三仙岛交还,这股庞大的力量,是对付少年高川乃至于他背后的“江”所不可或缺之物。

    “我明白了。”高川的回答没有多少犹豫。顿了顿,他又说:“至深之夜还要持续下去吗?我希望可以让那些无辜人离开。”

    “无辜人?”哥特少女平静地说:“会被至深之夜选中本来就谈不上无辜。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们自身内心的映射。你想说他们是普通人?是好人?好不好人我不知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早就没有活人了。”

    没有活人?高川有些愕然,只听到哥特少女继续说到:“我不知道你在至深之夜里看到了什么,但你想要和以前一样去拯救他们,只是白忙活而已,他们不过是一群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幽灵。他们所体现出来的,让你所感受到的物性,不过是只在这个至深之夜里才会出现的假象。”

    “包括那个女孩?”高川想起了疑似伪物“江”的女孩,以及那不怎么强力的高川复制体。

    “不,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需要调查……”哥特少女说着,再次挥动手中的洋伞,这一次那吞噬性的黑暗没有出现,仅仅是高川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高川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推进无边的黑暗,他觉得自己又在下坠。当高川意识到自己站在哪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村庄的街巷里。这里正是至深之夜,但却不知道是在哪一個层落。高川相信,如果桃乐丝想阻止哥特少女,那么,哥特少女绝对不可能轻易离开那个陷阱,而现在,她已经和自己离开了。

    桃乐丝和她,网络球和黑巢,达成了新的合作意向大概离开了至深之夜,就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吧。高川这么想着,扫了一眼视网膜屏幕上的联络系统,信号仍旧处于被屏蔽的状态。高川又打量了一番四周,同样没有找到咲夜、八景、白井和森野四人,不知道他们是仍旧停留在那个教堂中,亦或者已经被送出至深之夜,但在这个时候,却已经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宿营地被袭击的原委已经弄清,耳语者众人也已经被找到,虽然想要救出至深之夜里的人们,但他们的情况特殊,似乎早就没有了挽回的可能,尽管无法直观判断类似年轻夫妇等人究竟是活着还是如哥特少女而言,已经不算是“活人”,但是,当哥特少女那么说了之后,高川也对这里的人们之异常有朦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