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的态度很明确,无论我如何证明自己是高川,他都不会相信。在这个末日幻境里,这些人所认可的高川只有一个,而我不过是一个利用了“神秘”从某个旮旯里钻出来的冒牌货。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认知是正确的,不过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意义。我明白自己过去是什么,现在是什么,而未来又会变成什么。过去的我一直都在思考诸如存在的意义,以及生命的意义之类的哲学,但是,如今的我却已经不思考了。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冒险后,我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自我认知已经无比明确,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也从未想过再走上另一条道路。

    尽管,我仍旧无法肯定,自己是否正确,但是,即便前面是南墙,我也会一头撞上去。而这也已经不再是觉悟,而是一种信念。我相信自己所走的道路,所以,已经不需要再去思考道路,只需要竭尽全力往前走就足够了。更无需和他人辩驳,求取他人的认可。所有的辩驳和认可,都仅仅是因为想要看到更多的道路,想要找到更好的道路而已,而我已经不再需要。

    我已经看不到除了自己脚下的道路之外的道路,我也看不到任何的同伴,也不需要人陪着我走在这片黑暗之中。我相信,即便只有自己,也已经可以走到尽头。所以,这个时候,只需要沉默就足够了。

    我挂掉了走火的电话,放下行李箱,坐在上边。我没有刻意去打量周围的人们,即便如此,他们的一举一动。仍旧细致入微地倒映在我的脑海中。连锁判定的展开,已经不再需要刻意的维持,它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本能,无论是否意识到,它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运作着。接续死亡前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知不觉中更为深化了。

    我一直都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异常和神秘,都是“现实”层面的人体异化的表现,“病毒”并不是简单地破坏人体生理机能。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唤醒千万年来,沉睡于人体中的那些“无用机能”,在某种意义上,末日症候群患者其实处于一种“负面进化”的状态。那些机能本就是为了适应环境和成长,在自身进化过程中封印起来的。它们并非无用,而仅仅是不适合。在生物学中有这样的说法——人类对自身的利用程度只站它全部机能的三分之一,如果可以开启全部机能的话,人类就会“进化”——因此,便出现了各式各样试图强制激活这些机能的人体实验和研究。

    然而,这样的说法,真的是正确的吗?那些“无法使用的机能”究竟是它们自己在保持沉默。还是人类自身,强迫它们保持沉默?它们的沉默,到底是让我们更适宜于生存,还是阻挡了人类的进化?当它们全都以苏醒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而这种苏醒,是在一种外力的高强度刺激情况下,强制性的苏醒,又会发生什么?

    “病毒”的存在,由此引发的连锁状况,都正在试图解开这个问题。而在这个末日幻境。更能直观地看到仿佛“预兆”般的现象,统治局也好、末日真理教也好、网络球也好、恶魔也好,各式各样的异常和神秘也好,如果提高到“全体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生理和意识变化”的角度,进行宏观的观测。不难发现它们所暗示的“意义”。而这种“意义”目前尚不明晰,但一直观测,重复地观测,应该会在某一天,变成一个确切的“答案”吧。

    然而,我不需要这个答案。

    我所体验的一切,所认知到的可能性答案,都是负面的。也许,有一天,会出现某个末日症候群患者,凭借自身的生理本能,适应这一切负而看到最终的答案,但是,那一定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因为,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不确定,这个最终的答案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而我所爱着的人,已经面临着绝境危机。

    我不需要这种科学真理般的最终答案,我只想要,我所爱着的人,都能够正常自由开心地生存下去。哪怕是在她们的整个生命中,都看不到所谓“进化”的曙光,都没有关系。

    每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都不是主动去接受这些变化的,所有人都很痛苦,很害怕,和无助,但这就像是“天灾”一样,无论怎么难以接受,都必须接受自己所面临的情况。他们的挣扎,贯穿着他们的生理活动和意识意志。而这些挣扎,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我所看到的末日幻境,正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挣扎的倒影。

    我想结束这一切。哪怕是结束的方法不是最好的,哪怕是以大多数末日症候群患者都会在这个结束的过程中,无法得到理想的归宿,也想要尽快地结束这一切——要赶在我所爱着的人,成为这种“负面进化”的祭品前,结束这一切。每时每刻,我的脑海中,都有着这么一股火焰在燃烧,烧得我的血液,完全没有停止沸腾的一刻。

    我静静地坐在行李箱上,注视着自己的燃烧,由心底滋生出来的巨大热量,不断咆哮着,驱使我发泄出去,但是,我仅仅是安静地坐在这里。我观测着自己,我发现,这种安静和沉默,不完全是理智使然,也同样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本能地积蓄着这股力量,直到可以燃尽一切的时候。

    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好似窒息了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什么动作都极度轻微,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恐惧着什么。我觉得,他们也许在害怕我,怕我疯狂起来,将这里变成一个屠宰场。他们之前对我的分析,应该不缺乏这种担忧的答案——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他们无法彻底抛却这种可能性。他们为这种微茫而可怕的可能性担忧着,恐惧着,打心底战栗。

    即便不用正眼去关注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我也可以感觉得到,因为。这股气息就好似乌云一样密布在房间中。我想,他们一直在猜测,为什么我还不走?我还需要什么?我在等待什么?也许,这种恐惧突然让他们变成了傻子,忘记该如何理智去分析,理智地去相信自己可以找到答案。

    其实。答案很简单,我之所以等待。正是因为,我觉得在那通谈话之后,走火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走火身为网络球的高层指挥官,他的态度一直是很强硬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总是蛮横地强硬。我不觉得,这个世界的走火,会和我过去认识的他有太大的区别。无论两个世界中的他在自己的人生中遭遇了哪些不同,但既然如今他们都站在同样的位置上,那么,他们的思维也必然和他们的命运交集点一样,有着共通之处。

    走火会退一步。正如,我也退了一步。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出“退一步”的决定,但是,我一直相信,面对有可能去作出“退一步”的人,只要自己首先释放出这样的信号,对方也不太可能得寸进尺。

    因为,得寸进尺的人,绝对不会去想“退一步”。

    我相信着,不管末日幻境如何变化。网络球都会维持始终如一的风格,因为,“网络球”扩大到整个末日幻境的本质,就不仅仅是“某些人联合起来的组织”,而有其更深刻的。也绝对而必然的意义。而作为网络球的意志代表,也绝对是这种风格的代表。过去,我会加入网络球,正因为我认同这种风格,即便我不觉得这是绝对正确的,但至少,这不是错误的。既然我如此看待网络球,网络球也必然会如此看待我,正如中央公国的某位古代文人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