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太年轻了,年轻得就像一个未谙世事的毛孩子,应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纪,也是“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年纪。

    说来说去,李素这个年纪就应该怀里揣着大块的银饼,与狐朋狗友青楼买醉狎妓,虚度青春年华,这才是李素正确的画风。而不是领着千人骑队穿过千里沙漠,揣着皇帝陛下的旨意和尚书省的调任文书跑到这茫茫大漠的荒城里当官,这幅画面……真的太违和了。

    曹余打量着李素,惊呆了许久,直到李素微觉不耐地轻咳了两声,曹余这才回过神来。

    “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今见李别驾年轻风流,本官确信了这句话。”曹余哈哈一笑,算是揭过了刚才的失态。

    “曹刺史谬赞,下官实不敢当。”李素谦逊地笑笑。

    曹余凝视着他,捋须笑道:“西州地处边陲,与外不通消息,不过本官与长安同僚友人常有书信来往,对李别驾的声名,本官却是闻名已久,李别驾年幼志高,这一年多来便做下许多大事,为我大唐社稷立下大功,足堪名垂青史,陛下重李别驾之才,将委任西州,实为西州官民之福,本官不胜荣幸。”

    李素被曹余这一通夸得有点晕乎乎的,笑得愈发谦《,逊了:“下官年幼不懂事,曾在长安做下不少荒唐事,也闯了不少祸,曹刺史这番夸赞,却越让下官羞惭无地。”

    曹余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拍了拍手,朝门外长廊喝道:“来人!”

    李素眼皮一跳,背后吓出一层冷汗。

    这桥段太熟了。古往今来无数大人物都是这般德行,聊得好好的忽然翻脸,然后门外廊下埋伏五百刀斧手冲进来把客人剁成肉酱,也不知为什么古今的大人物们都喜欢用刀斧手,而且数目也一定非要五百个,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肉就剁得不够碎了……

    而此时此刻,曹余这一声暴喝,李素顿时变了脸色。

    本来就觉得西州上下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李素这些日子疑神疑鬼防心甚重,现在曹余这一声暴喝,令李素的戒备心提到顶点。若说曹余现在叫人进来把他剁了,其实……也很符合情理的,以己推人,李素若看谁不顺眼。也恨不得分分钟剁了他。

    幸好曹余的人品比李素高了那么一点点,话音刚落,门外出现的不是刀斧手,而是家仆。

    曹余微微一笑,朝家仆吩咐道:“今日贵客临门,令府中备宴。”

    李素顿觉讪然,觉得自己以那啥之心又那啥之腹什么的。

    大唐无论官场还是权贵,似乎都有这么个坏毛病。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是一句“备宴”,无宴而不欢。这毛病很顽固,一直传到千年以后还不见改。

    刺史府的宴席不算太丰盛,矮脚桌上一盆炖鸡,一盆炖羊肉,以及……另一盆炖羊肉。

    都是炖菜,颜色寡淡。膻味扑鼻,李素只看了一眼便倒足了胃口,一口都吃不下去。

    酒是西域的葡萄酿,李素浅啜一口,还是觉得味不对。在长安时常在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家蹭吃蹭喝,天下各种名贵的美食和酒都尝过,李素自己也酿出了风靡长安的五步倒,眼下曹余用来待客的葡萄酿,却委实入不了李素的法眼。

    硬着头皮勉强与曹余喝了几杯,二人开始没完没了的寒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