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本已成佛,佛身坚固,佛心澄净,凡邪佞都不能侵,他却主动撤去佛性,化作凡人,以身饲众煞,那些流光辗转许多世所见所闻所经历过之事化成的煞气,悉数进了他体内。

    虚像消失处,只剩下一个满脸泪水的女子,伤心地看着不远处伤痕累累的释迦,却不敢靠近。

    释迦奄奄一息,眼神也有些涣散,拼着一口气抬手,无力地朝流光招了招,示意她过去近旁。

    流光泪眼迷蒙,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还是奔上前去,将释迦抱进怀中,哭得更加厉害。

    “别哭。”释迦想擦去她脸颊上那些泪痕,但是实在没了力气,好不容易举到半空中的手差点垂下,只好轻声劝慰。

    还是流光一边哽咽,一边扶了他的手贴放到自己脸上。“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释迦勉力微笑,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擦干流光缀在眼角的泪,然后才道:“我来晚了,害你等了这么久。”

    流光听到这里,之前的克制又烟消云散,不管不顾地抱紧释迦哭泣,她的泪水滴落到释迦身上的伤口疮痍上,像是热火炙烤一般,瞬间使释迦原本的伤处燎起一串水泡,发出“滋啦”皮肉烧焦的声响。

    这种痛苦连祁颜都不忍看下去,释迦却面色如常,无力的手没了流光的支撑,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到女子瘦削的肩头。

    “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不好?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去,”流光放开释迦,眼里充满希冀地看他,她如今怨恨已除,又恢复了器灵身份,哪怕跟着释迦去灵山做一辈子的法器,日日能远远看到他,流光也觉得心满意足。“或者······你若不愿意离开灵山,不愿意还俗,我也可以皈依——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别离开我······怎样都好。”

    流光呢喃着,泪水涟涟。

    释迦却只是轻轻问了句:“你已不怨?”

    “不怨、能再见到你,我丝毫不怨、丝毫不悔!”流光答得果断释然。

    释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嘴唇翕动,像是用尽最后力气道:“无怨无悔就好。我亦如是。”

    流光终于察觉出他的身体在慢慢消散,搭在她肩头的手臂已经渐渐透明,轻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去存在过的痕迹。

    “你、你怎么了?你不是佛吗?怎么会死——明明只是一些外伤、为什么······你就不怕我又、又入魔——释迦,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男人最终只是平静地吟诵了一句佛偈,便缓缓闭上了眼,唇角含笑,只有悲天悯人的意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的声音太轻太轻,像是唇边溢出的一缕长长叹息,流光俯下身把耳朵贴近他唇边,久久没能明白,但是——她忽然醒悟,释迦太安静,连呼吸也没有了。

    流光本来止不住眼泪,一直任凭泪珠一颗颗坠地,委身尘土。可这一刻,她只感觉眼睛干涸了,再流不出一滴眼泪,但眼角依旧湿润着,她怔怔地,也不去管,只是抱着释迦渐渐化为粉末的身体,可无论她抱得多用力,终究握不住指间的风,握不住那从罅隙间流走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