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妃只觉摸不着头脑,却见地下已是甚多废弃的御墨,不由轻轻啊了一声,蹲下身展开一张来看,只见那上头却是另外三个字——瑶仙殿。她再一一看过去,却见地上废弃的御墨各不相同,尉妃不知皇帝为何今日突然有了兴致,不仅要给哪一处改名,而且这样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亲自拟写的殿名竟有十几个之多,写了又统统弃在一旁,可见是上心至极。

    尉妃心中咯噔一响,长思殿瑶仙殿,这些名字听上去便不是书斋水榭之所,却像是宫嫔住的地方!尉妃突然想起白日间那小陈子说的话——

    皇上今日的眼睛就跟黏在那莫氏身上一般!

    她只觉心中猛然咚咚直跳起来,俯身慢慢一张一张地拾起来,脸上强笑道:“皇上若是不中意,何不将御笔墨宝赐予臣妾,白白这样扔了,真是可惜了了。”

    皇帝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赐予爱妃?”旋即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爱妃是嫌现下住着的春禧殿不好?”

    尉妃总觉得他虽然语气温和,可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笑容在耀耀光亮之中却显出了一丝冷意,忙低头道:“臣妾哪里敢嫌不好?臣妾那春禧殿自然是极好的,况且离着石姐姐的延恩殿也近,白日间走走也是极方便的。”

    她忙岔开了话题,将方才放在案头的粉定盅捧在了皇帝的面前,将盖子轻轻地揭开来:“皇上,臣妾最近得了一个方子,说是松仁白果同莲子在一处熬上三个时辰,最是养胃补气,臣妾想着皇上近日繁忙,今儿便特地守着给皇上熬了来,皇上尝尝,好是不好?”

    皇帝睃了一眼那莲子羹,只见莲子羹莹白剔透,微微带着些红豆的粉泽,最上头还飘着三四朵玫瑰,金边红瓣,尉妃端在手里,那一股玫瑰的甜香扑面而来,同尉妃身上的气味氲在一起,叫人身心俱醉。

    皇帝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那尉妃抬手抚了抚发髻,菱唇半阖半开,带着一汪翠玉的手腕子露在粉白的衣袖外,跟这莲子羹一般,那清甜之味一波一波地渗了出来。

    皇帝知她今日专门盛装而来,更知今日莫镜心之事已在宫中如同石子投入湖面一般,叫这一潭死水一般的后宫顿时涟漪顿起。

    他瞧了那尉妃一眼,见尉妃微微侧脸,慢慢地垂了下头去,如同一朵半开半掩的娇花——尉妃知自己侧脸最美,于是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侧脸对着他。

    皇帝瞧着这张脸,瞧着这副见过千百次的表情,心中无端生起一股子厌恶之情。

    这后宫的女子素来心机深重,连一颦一笑都是精心安排,为的不过是揣摩自己的心思,不过是踏在自己的心意上,一步一步往上爬罢了,等她们爬上去,便毫不留情地将上面的人踹下来,将下面的人狠狠地踩在脚底,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皇帝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一退,淡淡道:“爱妃辛苦,搁在这里罢。”

    尉妃只觉皇帝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一溜,口气虽极其温和,可目光却透着冰冷,跟这许多年来一样,任凭她如何费尽心思,也走不到他心里去,多少殷殷切切的期盼,多少搜肠刮肚的讨好,多少千转百回的柔肠,不过是换来淡淡的一句爱妃辛苦了。

    尉妃将那粉定盅放回到案头上,转头再偷眼瞧了皇帝一眼,却见皇帝的目光早已移开,只将笔握在手里,仿佛已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想起小陈子的话——皇上说,这后宫的女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莫镜心!

    现在,这贱人还不曾得封号,皇上便急着为她拟定宫名!倘若这莫镜心入了宫,那又该如何妖媚惑主祸国殃民?她尉家为了皇帝出生

    入死,鞍前马后,如此鞠躬尽瘁,如此竭心尽力,可皇上却从来不曾为她费过如此心思!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若刀绞,泪眼朦胧朝上微微曲了一曲膝:“皇上,这莲子羹臣妾给皇上搁在这里了,皇上您可千万别忘了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