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城,上有栾河环绕,西有祁山隔挡,全城呈圆形,正中心为王宫,宫内居住新王及其后眷还有官员办公的场所,往外一圈是王公侯爵之地,不少人赶着和新王攀亲结友,眼巴巴地想要挤进来,再往外一圈就是官僚居住的地方,眼下倒是武将颇多。

    仗打完了,但是权力之争却永远不会结束,彼时同袍而战的人现在开始暗暗较劲,他们打着诸如立新制、清余孽的名目四处笼络同党、打击异党,权高者玩弄权势,一手遮天,位低者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或如墙头草,风来往哪倒。朝堂之上的硝烟只怕比战时更加猛烈。

    新王公西蚀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甚至必要的时候他还会上前推动一把,他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人,向来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原则。每一个新朝都会经历这样一个看似混乱的过程,但实际上这是一种自发的筛选,最后强者和小人会从中胜出,而叱咤朝堂的,永远是这两种人。

    而卫岐岸,显然属于后一种人。

    作为一个手刃旧王的弑君者,卫岐岸并不受人欢迎,忠君者恨他,叛国者蔑视他,普通人害怕他,但他对一切明里暗里的敌意都无动于衷,不管身后有多少暗枪冷箭,他只是忠心耿耿作为新的铁卫保护着新王,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百官、世家之间的争斗也许还未分出胜负,但新的国号却已经开始传遍了中土的大地,公元一零七年二月十五日,梁武帝公西蚀一身冕旒龙袍出现在玄午门的城楼上,向他的子民宣告新朝代——梁国的诞生。

    目前,在伐姜之战中有功者均留在江明,接受新王对他们的褒奖,其中就有燕城高阳氏、泽州陈氏、左曲顾氏等。公西蚀想给高阳仲安个燕武公的名头,他却拒绝了。

    他带领十万燕军驻扎江明城外,跟随他的还有长子高阳鸿廌,高阳鸿廌年方二十,跟很多在烈日灼伤下长大的西部男儿一样,他昂藏七尺,面目似刀刻般锋利,一双剑目炯炯有神,让人不敢直视,他为人正直,胸有魄力,在燕城和他父亲一样,极有威望,征姜之战燕城加入的时间虽然不算早,但在最后一战中,父子二人环刀马策扫敌寇的身影让许多久经百战的将士也印象颇深。

    战事已远,燕城军却还在操持兵练,此回燕城路途遥远,高阳仲不想懈怠,江明的郊外野草青青,高阳归鸿跟着高阳仲一同望着这明媚景色,神色却并不明朗,“父亲,回燕之事苍王可有应允了?”

    高阳仲摇头,“他虽应允,却未说归期,他不想让我走,也不想让你走。”

    “他是怕我们燕城军威胁到他吗,且不说我们高阳世代忠良,便是伐姜一战,论功劳我们也能排上头一等,莫非苍王真的要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昏君?”高阳归鸿面露忿忿之色。

    “还不至于,我与他自幼相识,深知他虽非君子,却也不做小人,”高阳仲谴责地看了他一眼,“人前莫多言,江明不比燕城,我们始终在别人的家里。”

    高阳归鸿生了闷气,“这番话我也只能对着父亲说,父亲,你就不想想,三妹早不中毒,晚不中毒,怎么偏偏在战事初定,你我未归之际中毒,你难道就不怀疑是江明城的手笔?”

    高阳归鸿一番话,高阳仲又何尝不明白,他目光一凛,挥剑斩断地上的野草,“我高阳仲断不是任人摆布欺凌之徒,若他真的要兔死狐烹,我也必会厄其咽喉!”

    断根的野草凌乱了一地,“报!”远远有个小兵过来传消息,“城主,苍王让人来传消息,今夜xx宫宴请群臣,请城主赴宴。”

    两父子对视一眼,内心都道:“来了!”

    五月,江明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今日全城大赦,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x皇宫内更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从舞元殿外朝里望去,一排排游鱼般的宫女们端着上好的菜肴,有序地分送到各个宴席上,大殿中央的圆台上,从江明最受欢迎的青楼歌肆里招来的舞姬们正扭着灵动的腰肢,彩袖飘飘,华衣綷粲。耳畔是丝竹瑶琴之声,眼前是美人佳肴之景,公西蚀喝着手中的美酒,却觉得意犹未尽。

    黄内侍在一旁瞧得仔细,只小心翼翼地给自家主子添酒,“陛下再等等,定是传旨的人耽搁了,燕武公才久久不现身,奴给您催催去。”

    “这名号他不承认,你倒先替他叫上了。”公西蚀酌了一口酒。

    “不是奴胆子大,这是陛下您金口玉言定的,纵使燕武公谦逊低调,这名号,他早晚也得受着。”黄内侍两眼瞧着殿门口,只盼着高阳父子快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