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沉落,西边那一片金红的晚霞余辉已消失的一分不见,碧澄澄的天上新月皎洁,将水银似的月光柔和地洒落在街道上。**

    一名布衣打扮的年轻人脚步飞快地沿着街道快步向前,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林义哲位于船政衙署不远处的宅邸,在向门房通报了之后,便进了大门,直趋后堂而来。

    得报后的林义哲匆匆过来,来人见到林义哲后,立刻打千行礼。

    “他们走了?”此时的林义哲仍是一身孝服,只是脸上的哀伤之色已不似日本人在时那么明显了。

    “回大人,走了。属下眼看着那些日本人上了船的。看着船走了,属下才回来报告消息给大人。他们乘的是一条花旗国的客轮叫‘罗喇’号走的。”来人答道。

    “他们坐的是美国船?”林义哲的眉头微微一皱。

    “没错,大人,属下随身带着千里镜,看得千真万确,船上确是美国花旗。”

    听了这位派去监视日本人的手下汇报,林义哲点了点头,手下告辞而去。

    林义哲换下了孝服,本打算去船政枪炮所一趟,可不知怎么,突然感到很是疲乏,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歇息。

    此时柳原前光送给他的额绫画像已经摆在了房中,林义哲望着画像,一时间又有些出神,徐润进来时都没有察觉。

    “大人……”望着脸上阴晴不定,神色不断变换的林义哲,徐润不由得担心的叫道,见林义哲毫无反应,他便又重复了一次:“大人?!”

    “噢,”林义哲终于从神游天外中返了回来。“徐先生。”他看着一脸担心的徐润,立刻面带歉意的笑了笑:“我这会儿一时失神了,让先生见笑了。”

    “大人这一阵子过于劳碌了,当注意歇息休养才是。”徐润一向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见林义哲如此的神不守舍,便也很体察人意的不再追问。

    “若此一番劳碌能有成果,便也值了,就怕……”林义哲叹息道。

    虽然徐润已摆明了不会深究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失神,但林义哲却认为自己完全有解释的必要。

    其实也不完全是解释给徐润听。也是为了将自己的心神扳回到原有的轨道上来——扭转历史这条路委实太难走,他也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心情来留给自己。

    “大人莫要让此辈扰乱了心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徐润也不由得怒火满腔。

    他恨恨道:“这起子所谓的‘清流’,当中外有事之时空言盈廷,杳无实策!及军事甫定。则当政办事之人创一事则群相阻挠,制一械则群讥糜费,当真是庸言误国!”

    “这还不算什么,即便是船政不为这些宵小所阻,也不过是临事点缀,稍加裱糊而已。”林义哲此时已完全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继续道:“船政于我大清而言。不过是粉饰一新而已,即便偶有小成,却也难当真算得上是自强之途!”

    “点缀、裱糊、粉饰?”徐润重复吟了这几个词汇,良久。方才苦笑着道:“今日听大人一言,方知大人果然目光如炬!若论对我大清积弊洞察之深,除大人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