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承势虽稍落,犹恐台风夏秋复来,船厂重地,守护须格外认真。遂会同中外员工,仔细勘测,定船厂新址于马限山西北簏,婴脰山西交界处,其地土质坚实,适宜建厂,更有马限山为之屏障,可阻台风袭扰。弟欲在此筑石坝三道,以求捍御得力,益臻巩固。坝成则庶足以阻障狂澜。吾兄系念船政,为百万生灵之身家性命所倚托,弟不惮将筹防计划,絮聒以告,望吾兄明辨而助弟笃行之……”

    看完了沈葆桢的来信,左宗棠本来拧成了两个黑疙瘩的浓重眉毛渐渐的舒展开来。但当他拿起周开锡的信又瞅了一眼,看到那些周开锡向自己大倒苦水的字句,眉头重又拧紧。

    “此子小小年纪,便敢藉此向老夫无端发难,当真是有胆有识啊!”

    左宗棠冷笑了几声,思绪渐定,他又想了想,便拿起笔来,开始给周沈二人写起回信来。

    差不多与此同时,船政的换址风波,也在其它地方,掀起了阵阵的波澜。

    已升任湖广总督,仍在营前帮办军务的李鸿章刚刚收到了自己恩师曾国藩的来信。

    “少泉宫保世仁弟阁下:”

    “顷得初三日书,抄寄省三廿八日捷报,知寿光弥河大胜,全股擒斩将近,即日红旗入奏。大郁之后,旋即大伸,何其速也!犒赏银两,作梅言前接阁下信,有饬备五万之说。渠因昨已解去铭军二万,兹于平馀项下续解四万,凑成六万,仍俟阁下犒赏,定发若干,文牍到日,如数筹解,军事早了一日,省却无数巨万。赏项虽多,法不敢吝。常镇苗捐无可指拨,当从他处设法也。”

    “仆日内本拟至所州一行,因郭中丞初七自苏起程来宁,是以未能成行。郭中丞言船政换址一事,实乃沈幼丹内侄镜枫公次子林义哲所促成之。仆心甚奇,盖与人共事,而必欲尽如我意,固已势有所难,因不如意而疲之已甚。此子少年气盛,锐志有为,却能做到不径情一往,以至所向动成荆棘。观其所为,尽心竭力,做得一分算一分,先立根基,以徐图扩充,又大公无私,洒落光明,有其祖林文忠公之遗风。若果如郭中丞所言,此子日后可做到名臣地位,阁下素能知人,可不妨稍留意之。”

    “复问台安,诸惟心鉴,不具。”

    李鸿章将信仔细阅读完毕,对信中曾国藩说的那个叫林义哲的年轻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隐约的记起,自己某次去江西公干时,与恩师曾国藩及沈葆桢陈湜等人相会,在江西巡抚衙署见过这个跟随在沈葆桢夫人林普晴身边的孩子。和他一起玩耍的还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好象是陈湜的女儿。记得当时师母对这两个孩子非常喜爱,还给他们做起了娃娃媒……

    想不到时隔多年,昔日的总角孩童已然长大成人,并且不经意间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对于中国自主建造蒸汽轮船,朝中的保守派一直没有放弃攻击,船政出现的一点麻烦都有可能连带影响到自己的江南制造总局,听说船政遭遇台风损失颇重后,他一直为船政捏着一把汗,但没想到这些不利之事竟然让这个叫林义哲的年轻人轻松化解。

    如今船政的“第一号轮船”已然预备开工,再无阻碍,江南制造总局也已经迁至高昌庙,初具规模,正准备新式轮船的建造,李鸿章心下一时满是踌躇满志之意。

    福州城,“聚春园”酒楼。

    二楼内的一处雅间之内,两个中年人一边欣赏着外面的景致,一边说着话。

    从窗户向外望去,大街小巷胡同里弄房舍栉比鳞次,河渠中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沿河的街道靠近民居的一侧店铺林立,间或还夹杂着几个错三落五的席棚,而靠河的那一侧的杨柳树下测字打卦的、小曲卖唱的、相声、竹板、唱大鼓的,各般手艺各显神通……周围则围着一堆堆穿着各异,脑后挂着长短不一辫子,各按喜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们。

    “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街上这么多人?”周开锡问道。

    “今儿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乡民们赶庙会的日子,我忘了周大人病体初愈,好清静,选错了日子,还请周大人多担待。”胡雪岩呵呵笑道,他留着两绺八字髭须,宽宽的眉毛下一双黑色的瞳仁闪着精光。

    “胡老弟说笑了,担待什么的不敢当,你盛情相邀,我哪能不到呢。”周开锡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微微一笑,“素闻这‘聚春园’酒楼是东城这边厢最好的酒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