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启二年八月三十日,澳门南湾兰桂坊二楼。

    澳门卜加劳铸炮长的老板曼努埃尔·卜加劳坐在那里,神色明显有些倨傲,对面的明国人正把他小儿子签名的欠条一张一张摆在他的面前。

    “年轻人,我不管他们叫你神眷者还是什么别的,但是如果沾上赌博,对你我的声名都不是好事,我们权当这是一场年轻人的游戏好吗?”卜加劳看都不看那些纸条,他当然知道儿子赌博的事情,但是他不打算受人拿捏。

    “尊敬的曼努埃尔先生,我想如果您仔细看过这些借条的话,您就会发现这上面没写一个跟赌博相关的字。”面对想当“老赖”的卜加劳,陈良按住一张借条,贴着桌面推到他的身前。

    “陈,你要知道在你面前坐着的,并不只是一个工厂主,他在明国拥有自己的权势。你们皇帝派遣的两位钦察大臣已经快到广州了。”卜加劳依然不肯看借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飞色舞的看着陈良。“他们是受保罗阁老的委托,来向世界最好的铸炮厂求购火炮的。如果他们知道这位世上最好的铸炮匠正面临威胁,我想他们不会放弃重申法律的正义。”

    明朝在后金越来越大的威胁下,终于同意了徐光启外购火炮的要求,非常令人叹息的是,中国的第一次军火贸易,居然是徐光启自掏腰包,他在泰昌元年向卜加劳买了四门火炮。火炮运到江西因为徐光启实在没钱了,就一直停在了江西,直到天启元年三月,沈阳失陷后才由兵部出钱运到北京。

    1621年12月,大炮终于到达北京城,经过试射后,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征服了朝野。随后兵部派孙学诗和张焘再次赴澳购炮和聘请炮师。3月出发的他们终于赶在八月抵达了广州。老卜加劳这个葡萄牙老赖居然想要凭借权力赖掉接近五万两的债务!

    “是啊,我也听到这个消息了”陈良把桌子上的借条一张一张收了起来,慢慢叠成一摞。

    “不过我想如果他们知道,花了8万两银子买的22门火炮,只不过是从水中打捞起来的英国铁炮,而不是2500两一门的卜加劳招牌铜炮的话,我相信他们会对阁下有新的看法。”

    曼努埃尔·卜加劳此时瞳孔急速扩大,笑容慢慢僵硬起来,当他想去看看借条时,发现陈良已经将它们收了起来。

    “我觉得耶稣会的各位神父,肯定会为了传教教授给朝廷铸炮技术,会铸炮的工匠,在澳门并不缺少,而且澳门议事会也会欣然同意派炮术教官去北京,来表达善意的,不是吗?”陈良把借条在手中磕了一磕,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你瞧瞧,我居然忘记了坐在我对面的是无所不知的神眷者,商人总要有他自己的秘密,而且履行债务是每一个商人的责任,不是吗?”曼努埃尔笑容可掬的拦在了陈良的面前。

    这帮老奸巨猾的奸商,如果陈良没有后世对他们的了解,还真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四万七千两,今天付清,白银、里亚尔、银比索,甚至荷兰顿我都收。每过一天按照4.5%的利率,未还清的利率计入本金。我相信你的眼神要比你儿子好很多,能看清这借条上写的利率。”陈良再次把借条平铺在了桌面上,指着借条上蚂蚁大小的利率备注,恩他还是由中文和葡萄牙语双语写成的。

    “神眷者,你既然能洞查一切,你应该知道可怜的曼努埃尔,花了3万两向市议会购买了这些火炮,而明帝国要等到大炮在北京验收后,才会付钱。而且我刚刚花了4万两回收了一些股份,现在我在外面还有一笔2万两明年到期的债务,我根本还不清这么大的债务。”老卜加劳被中国的驴打滚式利息吓疯了。

    “还有一个方案,你的铸炮厂利润一直有限,在商人平均年收入10万两的澳门,你的炮厂盈利每年还不到12万两,这难道不是因为铜炮的利润过低造成的吗?你要知道东亚的铜是全世界最昂贵的,所以我打算用铁炮技术和这四万七千两获得你炮厂40%的股份。”陈良图穷匕见,靠在椅背上,品着刚刚调好的蜂蜜柚子茶,欣赏着面部表情不断变化的卜加劳。

    他不想把卜加劳逼到破产,那样对自己的名声也有很大的影响,毕竟这样的手法欠缺光明正大,所以陈良提出了铁炮技术加免除债务的方式入股炮厂,在历史上,明年年底卜加劳就会从佛山雇佣两名铁匠,从而获得了大明先进的铸铁翻砂技术,并且将技术扩散到了果阿,乃至欧洲。

    “陈,你太贪婪了,我只有75%的股份,而我之前收购20%的股份就花了四万两。况且铸铁是没办法制造高水平的火炮的,你所谓的铁炮技术一钱不值。陈,你什么时候变成强盗了!”说到了自己的命根子,卜加劳面部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抖动。

    “你已经看到了英国人船上的火炮,知道铸铁炮是完全可行的,这样吧,我宽限你5天,5天之后,我会带着大明的铁样过来,如果你能筹到钱,那么一切皆休,如果凑不到,我们就看看能不能成为生意伙伴,这是我最宽容的答复。”陈良看着老头随时可能爆血管,倒是很善解人意的中止了谈判,毕竟做出这个选择,卜加劳这个老奸商也需要时间。

    至于他能借到钱的事,陈良完全不考虑,现在可是贸易季,商人手里的每一个铜板都可能在明天变成一两白银,你会从大牛市的炒股者手中借到钱?没有可能的,陈良便放任老头去经受社会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