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连天,北风飘寒。

    崔赋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发髻散乱,神情潦倒,早已没有了出京时的风光得意。

    皇帝让他回京待罪候审,虽然看在往昔情面上没有下天牢,但因商州之事闹得太大,总不好对他一点儿说法也没有。因此,皇帝便下旨将他暂时软禁在内廷的一间庑房里。

    这处庑房,其实原本是供宫内的太监宫女居住之处,早已空置许久,四处漏风,气味也不大好。偏巧自他住进来那日起,就连下了几日大雪,凛凛的寒风从门窗缝隙里透进来,令他夜不成眠,白日也难得安稳。

    他也是名门之后,四十多年来养尊处优,事事顺遂,哪里受过这种苦,真是生不如死——虽然他绝不会想要寻死。

    闲来无事的时候,崔赋就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然后念叨一句:倒霉。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倒霉。

    受封花鸟使离京的时候,同僚们无不对他阿谀奉承,说他得了这个美差,来日定会平步青云。他受用得很,哪里想到会碰到那么多烦心事。虽然在手下人的暗示下全都压了下来,到底还是觉得不顺当。

    其后长随来哭着恳求他帮自己收拾非礼秀女的烂摊子,他自然也是不情愿的。但长随说的没错呀,如果真的传到京中,他怎么也要落得一个管教不严之罪,万一惹怒了圣上,说不定连乌纱帽都要丢了。

    既然要收拾烂摊子,自然要收拾“干净”。要怪只怪那秀女不识抬举,竟威胁他说要去告御状,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命人将那秀女沉湖——反正商州水泽广布,一个弱女子独自出行,失足落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谁也不会怀疑。

    哪成想手底下的人办事如此不力,竟不知那秀女会水,让她逃了出去。她那个兄长也是胆大包天,还没有一官半职呢,就敢得罪朝中重臣,竟真得去宫门外告御状,害他沦落至此。

    也不知岳父大人在朝中能否压下此事……崔赋缩了缩脖子,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即是短促的敲门声。

    “谁啊?”崔赋没好气地问。这间庑房门口有侍卫保守,除了早中晚三餐送饭的哑奴,他连一点儿外面的消息也听不到。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飒飒的冷风灌进来,崔赋不禁打了个寒颤。室内光线昏暗,他揉了揉眼睛,逆光瞧了好半天,才看见来者一身内监服色,叉着手,深深地弓着腰,不知容貌。

    “你是谁?”崔赋警惕地问道。

    “奴才是奉太傅大人的命令,来给崔侍郎传个话儿。”

    “太傅叫你来的?”崔赋稍微安下心来,但又有些不解:“是案子已经审结了吗?”

    “案子还没完呢,否则也不会让崔侍郎还住这儿啊,早就打入天牢了。”内监呵呵笑道,那笑声格外粗噶怪异。

    崔赋觉得这内监的回话颇为奇怪,与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太监谨小慎微的模样大相径庭,心头不禁起了疑心,问:“你到底是谁?太傅让你来传什么话?”

    “崔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