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入了盛夏的时候,时秋已经走在了去往北方的路途上,时秋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朝着北方而去,或许是因为记得父亲的话,想要尝一尝北方的烈酒,又或者听苏至说起北方民风不同于淮湳的温柔细致,想要去感受一番粗狂和热情。

    一路走来,时秋时时刻刻提高警惕,也曾遇见过心怀不轨的人盯着她的包袱,那种情况下时秋总会选在人多的地走,手里将包袱拎的生紧,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到了下一个地方后,时秋有了先前的教训,便花了几个铜钱,向村里的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妇人买了一身粗布上辍了补丁的衣裳,又将脸涂了一层黄土,这才如一个逃难的人一样,破破烂烂灰头土脸朝着前面赶路。

    果真,路上注意到她的人的确有所减少。

    到了每一个地方,时秋总会打听当地最有名的酒坊,并且花上几个钱买上一口尝一尝,有的劣质不堪难以入口,也有的确实算是人间佳酿,其味道别具特色。

    每次时秋买酒的时候,酒铺的伙计总会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因为极少有女人出来买酒喝的,时秋每次都说是给家中父亲买的,旁人一听,也就不再多疑了。

    尽管时秋这般小心翼翼,但是危险还是让她遇到了。她曾在一家客栈里落宿之后,夜里有人悄悄撬她的门窗,时秋睁开眼睛一看,见那歹徒身形像是客栈的掌柜,那掌柜的见她独身一人便心起了恶念,想要把她抓住,卖给妓馆的老鸨子。

    当时时秋吓的心惊胆颤,却任旧不动声色,待那偷偷摸摸的身影近了,一下子拔出原本藏在枕头旁的匕首,朝着那人的肩膀刺了过去。屋里黑暗暗的,那人惨叫一声便跑了出去,旁边房间住着的客人听到动静,或是路见不平伸张正义的,或是想要看热闹的,都问时秋怎么了?时秋坦白说是遇上了贼人,撺掇着同住店的客人一起报了官。

    那官府的老爷还算是个明白人,见客栈里这么多人,都作证看见了时秋刺伤那人后流在地上的血,于是官老爷便派人细细的盘查客栈里的每一个人,最后果然把躲在后院里不敢露面的掌柜揪了出来。那掌柜的跪在官老爷面前,才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说是和那妓馆的老鸨子联合着,已经卖了不少独身出来的姑娘,如今见时秋孤身一人才又起了歹意,哪曾想时秋看上去温温柔柔不声不响,拔出刀来却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件事情时秋后来想想也觉得后怕不已,若她当时睡的死没有发现,或者是那掌柜的是个有身手的,她就难以将他刺伤了,被他抓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些都是假设了,时秋安慰自己,人生在世,总是慢慢学习,然后吃一堑长一智,每一次遇到的危险,她都当做经验教训牢牢的记在心里,每一次险险度过,也都安慰自己,这是一次艰难的成长,等过去了,她就会像苏至一样,看开了想通了,日子也就能接着过下去了。

    一路上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时秋攒下来的银子勉勉强强支撑着她到了北方,可落脚在边塞最遥远的凉城之后,时秋便果真身无分文,像是一个流落街头的难民了。

    人活在世上,肚子总要吃饭,若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还能找份活计养活自己,可时秋思来想去,她能做的便只有到有钱人家的后院里,做个洗洗涮涮的丫鬟,可做丫鬟的大多都是签了长期的契约,时秋不想从淮湳的牢笼里,再进到凉城的牢笼里,她已经为叔父一家做了好几年的丫鬟,既然壮着胆跑出来,又已经走了这么长远的路,哪怕吃苦受累饿着肚子,也不能再将自由卖了。

    思虑了半天,时秋想着,父亲这一辈子便是想要将酒酿好,他梦想着有一天酿出来的酒,既有南方的温柔又有北方热烈,抑或两者中和,会是一种新的美妙的味道。

    这样想了想,时秋又开始在街上打听着哪里有卖酒的地方,这一次去到那卖酒的酒坊,时秋没有买酒,而是说明自己会酿酒,可以留下来做工酿酒。

    凉城里十几家酒铺,时秋问了有一半,那些人上上下下看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再想想那些酿酒的粗壮汉子,便哈哈大笑一声,以为时秋是来说笑的。时秋再想解释,那些人便问她买不买酒?不买就要轰了出去。

    倒是也有愿意留时秋下来的,可他们却告诉了时秋一个规矩,说北方这边酿酒的历来都是男人,若是女人靠近酿酒的地方,会坏了酒的味道,是件不吉利的事情。

    时秋选择了一家留下来,那家老板让她在酒铺里面擦洗打扫,若是买酒的来了,店里忙不过来也可以照看一下,却是不能接近酿酒的地方。

    时秋当时想着,有个吃饭住宿的地方又能接触酒,也是可以了,哪知道北方的烈酒似乎更容易醉人,一些喝醉了酒的男人,端着酒碗来找时秋,色眯眯的让她喝酒,时秋并不是不能喝,而是不愿意接受这些人的羞辱,于是那些买酒的人便火了,酒铺的老板见影响了生意,将时秋训斥一顿赶了出去。时秋在这家起早贪黑干了有半个来月,那老板一个铜板都未曾给她,就要她卷着包袱离开。

    时秋本就是流浪到这里的人,无依无靠,所以那老板才会肆无忌惮的克扣下原本承诺给她的工钱,料定了时秋没有多大能耐前来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