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无际的大洋上,两条日本独有的安宅船拖着吃水极深的船体顶风逆行着,其缓慢的步伐穿梭在无穷碧波之中,犹如垂死的老人一样蹒跚、萧瑟。

    安宅船是日本战国时代中晚期出现的一种大型船,实质上是慢速的近海船舶并不适宜远航,只是因为日本的造船业落后再加上琉球与萨摩之间距离不算很远,且安宅船的载荷普遍较大,因此才当仁不让的充当起来对外贸易的主力来。

    十一月末的大海上,天外巨大的火球已经无力阻挡北风的肆孽,所以除了少数不得已必须留在外间操帆的水夫以外,两条安宅船上其它人正怡然自得的龟缩在上甲板那状似天守阁的屋形里吃酒烤火,全然已经将杀机暗伏的大洋当成了自家后花园中的坦途。

    不过日本人似乎的确有理由这样的认为,毕竟自从神风帮助日本消灭入侵的蒙古大军以来,日本人再没有遭到过海上的威胁,即便在七十多年前,征韩一役中更为庞大的水军覆灭以后也是如此

    “松岛大人,已经过了奄美大岛了。”夹着一股寒风,推门而入的水夫头向眼前的武士大人报告着,虽然萨摩一系在后世主宰日本海军多年,但此时此刻招安自海贼的水夫们自然比不过藩中老中们派来的奉行官。“再有四天的路就能到坊津了。”

    “很好!”抱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正在上下其手的松岛五郎左卫门虽然只是一介一百三十五石八扶持的中下级武士,但此刻他却找到了藩主大名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真是辛苦了,来人,给堪八君倒酒。”少年忙给水夫头找了一个酒杯。“这是台湾出的甘蔗酒,红夷据说很喜欢,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水夫头一口将不到二钱的甘蔗酒一饮而尽,随着一股辛辣在口中弥散开来,水夫头不由眯起了眼睛:“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不过,我还是觉得坊津的清酒好喝。”

    “只要回到藩中,这趟的收益怕是喝十年的酒都够了吧。”松岛笑眯眯的说着,要相信水夫头和水夫一路上不夹带私货简直比相信太阳从西面升起一样还要困难,不过鉴于自己也能在其中分到一大笔收益,因此眼开眼闭不蓄意点穿而已。

    “哪会有那么多。”水夫头苦笑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别看他们一路辛辛苦苦担惊受怕,可到最后家老、年寄、目付(监察官)、番头、代官都要过来扒一层皮,大头都在人家那里。“能到手四五贯已经阿弥陀佛了。”

    松岛却笑而不语,但细心的水夫头却发现他心不在焉的打量着那边貌若桃花的少年,心知道这位大人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水夫头立刻会意的站起了身:“大人安心歇息好了,等过了诹访之濑岛我再来禀告。”

    水夫头拉上屏门,就看见透过纸质屏门的影子,两个身影已经纠缠到了一起,而且还听到啧啧的亲嘴声,他撇了撇嘴暗骂了句色鬼,随即走出了屋形,然而他临下楼的时候随意的一张望,突然惊呼了起来:“夷船,红夷大船!”

    除了还在里间翻云覆雨的两人,听到他呼声的水夫们都从避风的位置上钻出来四处张望,果然一队悬挂这上红下兰两色旗的红夷船在他们的后方出现,尽管都是逆风,但走着八字型的夷船明显比他们快了许多,其中一艘挂着三角帆的更是速度惊人的追了过来。

    “还好,不是海贼,应该是去长崎交易的荷兰船。”见到那艘一马当先的三角帆快船斜斜的掠过队尾的那艘安宅船接着扬帆远去,水夫头不禁长舒了口气,此时两艘方帆船也慢慢的接近了。“把三巴纹亮出了,告诉这些兰夷要守规矩。”

    似乎看到了岛津家的标志,突然那两艘夷船上升腾了阵阵硝烟,随即隆隆的作响声在空气的作用下飞快传播着,水夫头大惊失色,但很快发现只有炮声没有水柱溅起,知道一些夷人规矩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是放心了,松岛却提着裤子冲了出来:“刚刚是什么声音,谁在释放大筒!”

    水夫头鄙夷的看了看松岛的下体,但嘴里却解释着:“刚刚命令升起了本家的旗号,兰夷许是看见了,正发炮致敬呢。”

    松岛舒了一口气,这才想到把裤子系好,只是等到他系好了裤子,两条比大安宅更庞大的夷船已经接近了,看着对方甲板上忙碌的人影,松岛吃味的说到:“这兰夷的船还真大啊,要是本藩也能造这样的大船就好了。”

    兰夷?用羡慕的眼光紧盯对方船不放的松岛忽然疑惑的向身旁水夫头求证着:“什么时候兰夷船居然变了旗帜?”

    水夫头也是一愣,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色voca旗可是九州一带妇孺皆知的标志,刚才他也是没有留神分辨,如今由松岛这么一提醒才发现不但白色旗面中间的四个夷文不见了,就连红兰之间的白色也消失无踪了。

    “上当了,不是兰夷,是海贼!”但还不等水夫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变化,已经靠的很近了的对方船上又冒出了阵阵的硝烟,然而不同于上次的空炮,八道水柱随着炮声冲天而起---这次是真的炮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