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好也罢,求和也好,实质都是清廷打不下去了。这倒并不是说丢了十几万兵马清廷就撑不住了,也不是因为湖广全境和河南几百万人口没了,清廷就无力维持了,实在是因为四川出了问题。四川的财富北供陕甘、南济云贵,一旦动摇就是五省糜烂。康熙已经为保有四川付出了云贵,自是不想连甘陕也一并丢了,那样的话,大清朝也就真成了后金了。

    而且三省援豫的行动已经把今年收进国库的一点钱粮折腾的一干二净,虽说空无一人的河南田土可以贱卖冲抵国用,陕、晋、冀、鲁也可以因此遣送无地佃户前来垦种,但是这不是也要一定的时间缓冲嘛。

    再加上跟郑军敌对的过程中,已经先后丢了五万出头的八旗兵,虽然其中以汉军旗为多数,还有不少蒙古八旗,但满人老骨血才多少,北京的旗人为此已经沸反盈天了,即便是出于安抚的目的,康熙在短时间内也只能选择罢兵休战。更不要说朝鲜、湖广两役丢了七八千蒙古军,搞得内蒙各旗耸动,清廷还要着意安抚。

    不过求和意味着清廷要自动放弃正朔的地位,承认一直污蔑为海贼的郑军是重新复兴了明王朝,这可是动摇满洲统治根基的大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但清廷统治区内要人心浮动,就连满洲王公们也将惶惶不安。因此,康熙只能派出内务府的人出面,即便日后暴露了,他也能推到一干奴才头上,虽然不一定能撇清自己,但总算可以有个交代。

    那么明郑需不需要跟清廷议和罢兵呢?当然也是需要的。

    一方面郑克臧的进攻策略在夺取江南之后已经改冒进为深堡浅攻、步步为营,因此要稳固新占领区并将其作为后续北伐的基地是需要时间的;另一方面明郑的财政状况并不比清廷好多少,几百万移民刚刚分派下去,三年内是不指望有收益的,而浙江、福建的清丈又搞得人仰马翻、乡野动荡,至于官府下乡更成了一根自我勒毙的绞索,让郑藩的收支失衡,虽然主要国税的海关税伴随外贸发展迅速扩大,但要满足浩大的军费和官员薪俸开销还远远不够。在这种情况下,生养休息一段时间以恢复国家元气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既然如此,双方便一拍即合,谈判就此偷偷摸摸的展开。当然清廷不可能放弃统治整个中国的大义,好面子的康熙也不可能同意史书上留下自己“款寇”的骂名,而明室素来有天子守国门的说法,郑克臧也会愿意让后人评价成南宋武帝刘裕一流的人物,因此和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成功。

    但什么是外交?外交就是把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假装成可能来办。于是在清康熙三十六年、明保康元年十二月十一日,郑清双方的第一次非正式和谈便在信阳湖广右副总兵衙门一间并不隐瞒的房间里正式开始了。

    “这位便是苏克哈图大人吧,”由于是非正式的秘密会谈,因此与会者都没有穿正式的官服,不过自我介绍是不可能避免的。“下官是夏王内务厅提调欧阳和。”

    “原来是欧阳大人。”苏克哈图微笑回应。“幸会、幸会。”双方既然见过,便行对而坐。“欧阳大人,本官奉命向贵藩提议通好,朝廷愿”

    苏克哈图才说了几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种拉郎配游戏的候选者的欧阳和突然插话打断道:“苏克哈图大人,通好也罢、和议也好,既然今日你我坐在一起,那双方便是对等的两国,大人口中所谓朝廷一词就不必再言及了,否则你我就不必再继续谈下去。”

    苏克哈图吃了一鳖,顿时面色有些尴尬,但欧阳和说的不错,既然能坐下来谈,那北京肯定是承认了南京的实力,虽说未必能谈成什么,但至少不能用对待草莽的态度对待对方,所以他马上态度道:“确是下官失言了。”

    既然苏克哈图能修正态度,欧阳和便不再深究,于是苏克哈图继续道:“我朝愿与贵藩缔结友好,共为兄弟之邦,两方划分疆域,永不再战,今后贵藩主南,我朝主北,百姓不再涂炭。若是藩主代明,我皇更愿嫁女约为姻亲。”

    “约为姻亲?”欧阳和一笑,这明显是让郑克臧矮康熙一辈,这固然满足了康熙好胜的心理,但又如何能让郑克臧接受,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听过算过。“此事不急,至于本藩代明一说使者也不必累言,王上自有天命,岂是旁人可以置咄的。”

    苏克哈图了然的点点头,康熙是什么脾气,想来能跟康熙扳手腕并夺取半壁江山的郑克臧也一样是庙谟独运、圣心独裁的刚愎之辈,对面的欧阳和出自内务厅,想来跟自己的身份一样,都是皇家奴才,自然有些话不好说的。

    苏克哈图显然是以己度人,错误理解了欧阳和的意思,不过欧阳和显然没有解说的义务,只听欧阳和说道:“苏大人所言甚为宽泛,不知道可有什么细务可供双方商议的。”

    苏克哈图正准备张嘴,就见欧阳和一摆手:“不过在说细务之前,贵方可有什么诚意?”

    诚意?苏克哈图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看到苏克哈图有些不上道,欧阳和也只好单刀直入:“听说贵方正在传令四方抓捕岳昇龙的眷属?这怕是不好吧,既然双方约同议和,可否赦其家人,遣归本藩呢?”

    苏克哈图离京的时候,讷尔图已经逮捕入京,但看着讷尔图的惨状以及随行蒙古宗贵的异口同声的指责,康熙已经锁定了湖广之战的两大罪魁祸首,就在京城居住的沙纳海一门立刻就被发往宁古塔了,至于岳昇龙一族更是成了满清掘地三尺要找出来的祸首。

    因此一听到欧阳和提出这等无礼要求,饶是做好准备要受辱的苏克哈图也勃然大怒,当下就拍案而起:“欧阳大人,岳某固然是贵藩的功狗,但也是我朝不赦之罪人,贵藩为其求饶,怕是意在动摇我朝根基吧,若是如此,不谈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