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粮神色呆了一呆,随即心中很是欢喜,他一直放心不下,接连巡视了三个城门,只有这个女子队让他印象最好,虽临近子时,但仍能看出众人精神奕奕,城门防守的一丝不苟。他连忙上去搀扶,口中连连说道:“不必多礼,诸位辛苦了!”

    张粮拖起萧玉香,只感觉对方手臂颇沉,想必是练过功夫的。

    萧玉香起了身,只是面色有些潮红,低着头不说话。

    张粮突然意识到什么,只觉得很是尴尬。对方不会为此想不开吧,如果真像传说中那样,被男人碰过手臂,就要把手砍掉,那他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张粮知道,明朝是个很重礼法的朝代,这是因为明人信奉的程朱理学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一整套思想理论。它要求人们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日常起居生活,都要以圣人的标准为尺子,摒弃所有带有人性的个人欲念。

    程朱理学本是起于北宋,由程颢、程颐两人创立,到南宋时期由朱熹整理宣扬。他们的这些理论,在宋朝那个商业繁荣的时代本是无人理会。可到了元朝却被当政者们看到了它利于统治的一面,最后更是受到了朱元璋的喜爱。

    传闻朱元璋登基时深感自己出身卑微,一度有意想将自己攀扯为朱熹的后人,但因为害怕后人嘲笑而作罢。由此也可看出朱元璋对程朱理学的推崇。相信这也为他日后创立一系列僵化的政策及制度埋下了伏笔。

    张粮叹了口气。比如户籍制度,一但被朱元璋划为军户,便子子孙孙都是军户,除非明朝灭亡,匠户、民户也是如此,哪怕不会打铁,不喜欢修理甲胄,出身在匠户之家的你仍然要挥起大锤,此时你不用担心孤独,因为将来你的儿子和孙子也会和自己一样。

    他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冷哼了一声。

    还有路引制度,规定百姓没事不要外出,好好守着自己的土地,不要想去打工。

    还有殉葬制度,朱元璋将这遗失千年的糟粕又重新捡了起来,他死后令四十六名妃嫔及十数名宫女陪葬。其后的朱棣、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钰等人纷纷效仿,直到朱祁镇时方才废止。在理学熏陶下脑袋被之乎者也,全面占领的朱允文登基后,对殉葬者家属大肆褒奖,相信如果建文帝不是失踪,而是正常驾崩的话,殉葬者定不会少。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乃是程朱理学脱离群体,罔顾人权的思想禁锢,其中对女子的荼毒犹甚。唐宋时期涌现出了女政治家,女军事家,女文学家等大批的才女,女子地位尚有一定的保障。到了元朝以后,程朱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从一而终,寡妇不可再嫁”、“不娶失节女”等等怪论思想,并对殉节自杀的女子大肆鼓吹褒扬,营造贞节牌坊,对失节女口诛笔伐,甚至人身攻击,如侵猪笼,活埋,或直接杀死,官府对施暴者往往会从轻发落或不予追究。

    比如曾经有个樵夫,因为妻子初夜没有落红,樵夫便不问情由,用斧头将其四肢砍断,又将残躯丢入猪圈任猪咬碎吃掉。樵夫一家看着女子在粪水中挣扎呼救,不但不予施救,反倒奚落此女子不守妇道,是活该。可惜事后才知,原来此女多年之前,因为上山采药,不甚失足伤了胯部,这才有了今日祸端。而官府不过是判樵夫赔了女方家里两亩好地和一头牛,而后便了结此事。

    又有女子初夜没有落红,丈夫一家便将其衣服尽数扒去,绑在两树之间,任村中的地痞流氓及过路之人随意侮辱,引来全村人参观,从早折磨到晚,此女子痛不欲生,最后被夫家泼油焚烧而死。

    此类案件,不知凡几。这种种怪相,也正是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体现。相信了不切实际的程朱理学,使得朱元璋一辈子都活在幻想当中,他希望人人安份守己,各司其职,百姓们忠君爱国,没饭吃不要喊饥饿,我朱家江山传承万年。但是却忽略了每个人的意愿,以致市场经济持续低迷,别说赶不上宋朝,便连唐朝都有不如,实打实的开了历史的倒车,后面大兴文字狱的满清更是将车倒回了姥姥家。

    想到这里,张粮嘴角不由泛起了冷笑。

    程朱理学,这一部冠冕堂皇,号称集儒学之大成的儒家学说,实际上是对儒学弃精华留糟粕的恶劣阉割。以朱熹为例:先后勾搭两尼姑为妾,家财万贯却不奉养老母,为争宠妓女闫蕊而诬陷同僚等等。又如朱熹衣钵的继承者许衡,在南宋灭亡的硝烟中,即背弃了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圣论,转身投靠了元帝国。这些人以自己卑劣的行径打了自己的脸,并证明了“存天理,灭人欲”理论的滑稽。

    满清入关后,投靠满清的理学门人前赴后继,反倒是不学无术的夔东十三家及李定国等人抗争到了最后。

    试问,这存的什么天理,灭的什么人欲。

    张粮想着想着,抬头望了望星空,不觉间握起了拳头,程朱理学荼毒了汉家数百年,现在在社会上已经根深蒂固了,自己的一双拳头能打破这桎梏数百年的牢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