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谈兴渐浓,赵存宗不仅是位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下的小王爷,而且纨绔子弟那一套也通得很。他并不狎,玩也不显轻薄,对着小初身上衣服看过,见是缠枝莲花,对楚怀贤道:“还记得那一年,你七岁,我八岁,白马寺里看荷花,小时候童子稚语,今不复存在矣。”

    楚怀贤也想起来,也回身对小初身上缠枝莲花看过,笑上几声道:“你家表妹当时就穿一件这花色衣服,跟在我们后面劝着不要玩水,被你泼了一身的水。”

    “是你泼过,我不得不帮你。”赵存宗慢条斯理,一句话也没有少说:“我表妹回去哭得不行,两个人玩水,我一个人顶着打。后来问你要半顿打,你只是不还。”

    林小初听着也想笑,这一对公子哥儿小时候不似现在这么斯文!楚怀贤大乐:“让我怎么还你,改天赵伯父揍你,你请伯父等着,知会我过去。”楚怀贤心中微笑,存宗兄和我说起女人衣服来了。

    “这种花样只有女人穿,象我就不穿。”赵存宗提起衣角,给楚怀贤看自己的老布鞋:“跟我的人都是自比苍鹰,咱们男人身上就无花无朵。”

    楚怀贤心中一动:“哦,那是当然,敢问存宗兄,跟你的人衣上想来都是这样表记?”赵存宗黑亮的眸子里全是笑意:“那是他们见事学事,也保不齐别人衣上也有,但是你街上遇到欺男霸女的衣上没有,那就全不与我相干。”

    心领神会的楚怀贤不能说完全放心,对于赵存宗耳目聪敏也是一喜。自己遇刺几个月有余,这消息封锁再封锁,只能说明一件事,赵存宗在左守备处也有耳目。张丞相要减兵备,父亲向来是居中调停,说直白些是装聋作哑打打太极拳。楚怀贤此时本来担心赵存宗要自己帮忙说服父亲,现在看没有,这口气是松下来。

    彼此暂消猜忌,这顿饭就吃得痛快。林小初在肉香菜香中,把厅上众人的衣饰都看过来,她要多多领略富贵人家,每多看一件东西,在心里估个值,然后觉得卖的人应该有钱赚。

    正看得入神,衣角被人轻轻一拉。回身一看是个衣着洁净的中年仆妇,对着小初低声笑道:“姑娘随我来用饭。”

    林小初对着楚怀贤看看,楚怀贤不回头就挥挥手令她自去。座中谈兴高涨,何守备斟酒,全然用不到丫头。小初随着仆妇来到厅上一侧的房内,炕上摆好四菜一汤,仆妇送上饭来:“姑娘慢用,可饿坏了。”

    看来楚公子这块招牌是个金字的,林小初对着菜时只有这一个想法。突然想起来古书上的一句话,有钱人家的猫儿狗儿也是惹不得。林小初取笑自己,我现在待遇应该就是那样惹不起的。

    自己取笑过,把饭吃过漱过口,还是厅上侍候去。厅外白雪漫漫重新变大时,夜色深黑如迷幕一般,偶然听到梆子声,被厅上欢笑声掩蔽,让人只是听不清是几声。直到深夜,才得以回家去。

    还是接的车送他们,楚怀贤面带酒意,在车里柔声问小初:“你吃饱了没?”林小初拘束了半天,马车里这狭小空间只有自己和公子两人。板正一晚上的林小初有些俏皮:“吃得很饱呢。公子您呢?只是喝酒去了。”

    楚怀贤半真半假地道:“这酒不错,忘了让你替几杯。”林小初吓得缩一下身子,不敢再说话了。楚怀贤看到要笑,回想席面上赵存宗的话,殷殷约下京里会面,楚怀贤嘴角边噙笑,这闷葫芦儿解开一个了。

    马车里一时无话,车中装着一个固定的火盆,小初就坐在火盆旁,用火钳拨着火玩。炭火红光映在她侧着的面庞上,隐然可见颊上笑涡。楚怀贤有酒的人觉得热,因小初正在向火,他只把衣襟解开用丝帕擦汗,觉得车中太安静,又找着话来说:“你们白天叽叽喳喳的,是说到京里怎么玩?”

    一说这个,小初很欣喜:“公子指点哪里好,您一定知道好地方。”眸子中颇有神采。楚怀贤觉得有趣:“让我想想,你就一天玩不了哪里,只在城里转转罢了。对了,”楚怀贤想起来:“你不认识路,还不能跑远。只在家附近转转吧,要是迷了路,雇一辆车或是问人楚少傅家,就会有人告诉你。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人,也可以吓退他,不过你可不能仗势欺人,要让我知道可是不客气。”

    公子不客气是什么样,林小初早就领教。这几天看到他和气可亲,那一天晚上有如地狱,林小初都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小初当然是点头称是。

    进喜儿也同来,不过他没到厅上侍候,一直门外候着随马车来去。在客店门口下了车,就是客主人也弯腰出来迎接:“原来是何大人的客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初跟着楚怀贤进去,心中暗暗思忖,这就是做官的魅力。文人苦读,冬天这雪夜里儿肯定有人冒着寒冷攻书,为的就是这人上人。

    梁龙正和珠娘已经睡下,小意和荷花打水过来,楚怀贤告诉进喜儿:“明天告诉梁公子,咱们下午回京去。”这才接过小意递过来的手巾把子,净面准备去睡。

    雪花中夹着雪珠儿,打在人脸上都有些痛。这样冷天又晚,芳香居然还没有睡,她等在小初房里,看到她进来就急忙拉着她说话:“我想了一个晚上,胭脂水粉只是一开始钱不多的时候卖一卖,就是贵些的胭脂水粉咱们也置办不。但是赚了钱,花花草草衣服首饰……”